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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苏文:觉察,锚定,而后不止不休 | 关怀记者

深度营 深度训练营 2024-04-09



在人们的想象中,记者有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专业形象,好像勤奋和能力是做好这份工作的全部,最大的艰难只是不规律的生活和舟车劳顿。实际上,危险、暴力、直面死亡现场等等经历都能给记者带来巨大的身心压力和情感投入。而新闻的客观性又要求记者做到“不带感情”,共情和抽离的矛盾加剧了记者的情感劳动付出。

11月9日起,深度训练营将推出「记者节·关怀记者」系列,聚焦记者在工作中遭遇的一系列创伤和艰难,希望通过真实故事和个体经验为记者提供切实帮助和参考建议。

一个记者在复杂的“现场”可能会遭遇什么?

直击极具冲击力的场景,不断遇到骚扰与阻拦,面临生命与心灵上的双重危机,得不到后方的理解与支持……

苑苏文,法治记者出身,从业十余年间行走在新闻突发的一线,深入探访人心幽微和社会错杂处。她面临过许多危机时刻,也积累了一些自我救助的方法——不断磨损,不断抗争。

成为编辑后,她希望能为自己的写作者提供充足的支持。作为编辑对待自己的写作者,与作为写作者对待自己的受访者,这两者是相似的,都需要真诚与共情。

在危机面前,她建议要时常觉察自己,认知自己的边界、价值观与追求,找到适宜自己的健康工作方式。

在越来越高的水温中,除了自救,同行者之间的互助与慰藉能帮助彼此走得更远。

但在给出建议之后,她仍然觉得“这些都是很难给出确定判断标准的东西,还是完全看心情”。

“看心情”,她认为这很重要。她希望大家都可以关注自我,“放过自己,永远向前”。

图为苑苏文
以下是深度训练营和苑苏文的对话:

今年7月,“真实故事计划Pro”的年轻作者罗方丹在写作《受困缅北的年轻人,溺水的底层家庭时,因在受困者家属群里看到了尸体照片而受到冲击,作为责任编辑的苑苏文及时向她提供了有效的帮助——以自身经历表达共情、从稿件操作层面上进行专业辅导、提供情绪支持。这是罗方丹的自述:《罗方丹:直面血腥、暴力,如何被“她救”和“自救”?| 关怀记者》

Q:您当时看到方丹在朋友圈发求助消息时是怎样的情景

A:当时是半夜一点,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她说自己不太好。因为我知道她在缅北受困者家属群里,我就在想可能是她在做这个选题时受到了一些心理冲击。我是做法治记者出身的,经常需要看案宗资料和审理流程,我也受到过冲击。考虑到方丹刚开始做写作者,刚开始接触这些材料,我就想去了解她的情况。方丹同我讲述影像里的人的悲惨经历,我想她可能与每个家长都很共情,也很担心每一个人的遭遇。
但是另一方面,在稿件操作上,我同她分析,这些尸体照片可能是假的,像一个针对家长的杀猪盘。因为我以前做过有关电信诈骗的深度报道,与一些在柬埔寨做诈骗的人员聊过,他们有时候会建一个诈骗群,群里可能只有你一个局外人,其他都是他们的工作人员,骗你去投资、买假货或假股票。我从这个层面上告诉她,这有可能是骗人的。
以下是罗方丹对此的补充:
我不确定群成员的身份,苑老师提出的情况也是有一定可能性的,在这点上我保留意见。

一方面,我在采访中了解到,在缅甸确实是发生过杀人事件的。在我观察的这两周里,救援队特地出国带回来了几个骨灰盒。所以我会觉得他们没有必要为了要挟家长去找一些无关的尸体照片,因为毕竟缅甸那边确实有真正的尸体。

另一方面,发照片的人是救援队中一个特别有权威的人,他经常在群里发鼓励大家的话,救回来过一些人,所有人都很信任他。他平常都挺正常的,但就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发尸体照片,让人觉得很奇怪,可能是想要鼓励大家配合与接受采访。

Q:方丹总结出了你的一套安慰方式:第一步是先讲述自己的相似经历,表达共情;第二步开始进行专业辅导,说稿件应该关注什么方面;第三步再提供情绪支持,比如建议吃点甜的、抱个软软的玩偶。您当时在跟她聊天的时候,是有比较系统的工作方法吗,还是基于本能?

A: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我只是一个善于共情的人。我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方法,这可能只是我对待别人的一种方式。我做了十来年的记者,采访过数百人。对于如何让对方卸下心防、打消疑虑,或是提供TA所需要的情绪价值,我可能还是有一些经验的。
我做选题的动机是选题有公共价值,让我共情。所以,我采访时也一般会试图找到共情点。我跟人打交道的第一步可能是分享类似的感受,让对方觉得自己被信任。在建立起信任基础后,接下来我做的就是提供情绪或其他支持。

我当时想,方丹看那些尸体照片应该有点难受。我过去也有这样的经历,半夜看尸体的照片被吓得一晚上睡不着觉。但是我的编辑是男性,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因为他不懂我的情绪。他其实是一个很柔和的男人,但他提供的支持更多是在知识方面,而不是在情绪方面。所以在我当编辑后,尤其是作为一个女性编辑,我就会(注重)跟自己带的作者交流。基于这些,我想和方丹谈一谈,希望能为她提供有效的安慰。

做编辑最重要的还是和记者感同身受,而感同身受是基于真诚的。将自己置身于对方的所处的情景中,去真正了解对方。

同理,这也应该是记者用来对待采访对象的方式。以缅北受困者家属为例,你要与对方共情,建立连接,当采访对象发现你真的能理解TA,能感受到TA所遭遇的痛苦之后,TA会非常信任你。我们的报道发出后,有很多人留言感谢我们为他们发声,是因为我们写出了他们想说的。

人的善意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我们支持他们,他们也会支持我们,这是一种良性的循环。

Q:有没有与别人建立共情以及提供情绪安慰的具体方法呢?您一般是怎么做的?

A:我觉得首先是真诚,真诚是必杀技。其次是即使对方做了一些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也不要轻易地怪罪别人,而是要理解这个人所处的环境和TA行为之间的关系。

我会用被建构出来的道德要求自己,但是不能用它来要求别人,过多干涉私人选择。一个人在私域范围内做的任何举动都有自己的考虑,你要去共情、去理解,即使不能理解,也不要指责。但是如果这个人的行为危害社会了,我也会去指责——要考虑清楚公共领域与私域的界限。

Q:您提到您的男性编辑出于一定原因,很难提供情绪上的帮助,能具体谈一谈吗?

A:其一是性别差异带来的不便。拿我和方丹的这次交流举例,如果是男性编辑,在深夜12点看到女记者情绪崩溃,此时去安慰的话,可能会有人觉得不太合适。

其二是男性编辑可能无法理解女性的一些情感,如果他又比女记者大很多岁的话,可能还会存在代沟。而女性之间会有一些共同的思维方式。

关于可能无法理解的原因,一方面是性别文化的不同,男性编辑可能无法理解一些选题的方向,例如探访亲密关系中的暴力。

另一方面,这可能也跟双方职业路径不同有关。如果编辑没有做过类似选题,没有过同样的感受,可能就没办法理解这种心理创伤,甚至会怪罪记者,说“看这个东西能有多害怕啊”之类的话。我以前的编辑就不太能理解我做调查时遇到的问题。但是我能跟方丹沟通,因为她的所见所感与我以前所经历的非常相似,我能察觉到她的担忧,能理解她的感受,知道她需要何种支持,所以能给出较为合适的建议。

其三是在具体操作的过程中,有些男性编辑可能会更偏向男性记者,因为觉得男性没那么麻烦。但是记者是一个需要敏锐的感受力和观察力的职业,大多数女性都是很敏锐的(并不是麻烦)。

在风格上,一些男性编辑就像教官一样给你施加压力,推动你完成计划,取得成果。女性编辑当然也可以这样,但是更多时候女编辑要柔软一点,她们很多时候可以给出更多耐心,为记者提供情感空间与安慰。

Q:您是法治记者出身的,能分享因为某些原因受到心理创伤的故事吗?

A:我分享一下我和方丹有相似经历的一个夜晚。

大概六七年前,我还是一个新记者,没有做过多少有关刑事案件的稿件。当时媒体竞争很激烈,大家都在前线跑,都在拼速度。在这样的氛围中,编辑部实际上比较缺乏对记者的心灵关怀和支持。

有一次,为了了解一桩刑事案件背后的事情,我要采访一位男律师。当时我独自出差,很孤独,但对方一直没有同意接受采访,我很想放弃。但我去找编辑汇报时,他不希望我放弃,也没有提供任何支持。那天我很崩溃,最后到了苦苦哀求律师的程度。直到半夜,律师才终于答应和我见面,让我凌晨两点去见他。我去了,律师觉得我胆子大。我说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这些,当然要来。律师带我去了他的房间,开着门跟我讲这个案子。讲到一半时,他开始放录音,并展示了一些尸体解剖的照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解剖的照片,我很震惊,但又要强装镇定。那天采访时间很短,大概将近三点我就回到了房间,但是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坐飞机回去时,我还是感到非常恐惧、非常难受,脑子非常懵、非常混乱。这时编辑让我写另外一条稿子,我还是在路上把那条稿子写好了。

我觉得编辑部很少会给记者留有心理舒缓的时间,特别是在法治报道领域。

再举个例子:2020年武汉疫情,一批在武汉的记者遭遇了很强的心理危机,他们每天又面临着生命危险,受到的冲击很大,也没有办法疏解。

所以当我成为编辑后,我不希望作者们仍处于这种状态。在当前的环境下,正确和安全地发布稿件比速度快更重要——因为很多选题没有竞争,发稿已经不要求那么快了。现在发稿件更注重谨慎,而谨慎的基础是良好的心理状态。

Q:除了看到尸体照片,在进行突发新闻或者一些特殊题材报道时,还可能会受到哪些创伤?

A:首先是身体上的伤痛,其次是来自有关方的骚扰。

在采访某些话题时,很多时候会被想要阻挠你的人发现。他们会用各种方式骚扰你,比如大半夜找你出去吃饭,开车跟踪,拿个塑料袋说“我给你带点茶叶”,但其实里面是钱。这对记者来说是折磨,而且大多数时候是陷阱。因为一旦你收了钱,就属于违法违规行为。有记者曾因此被吊销记者证甚至丢掉工作。

所以要时时小心,随时警惕有人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做监督性报道,要清楚地知道做稿过程必须非常合规,不能做任何越界的事,特别是不能收钱。在我看来,精神一直处于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磨损。

这就是干记者这行对自我的要求,它对道德的要求是超出其他工作的。同时还有技术上的要求:要拿到足够的素材,要写稿。这种情况下心理压力是很大的,里里外外都被管束起来。所以干的时间长了,心态会被严重磨损和消耗,有可能坚持不下去。

Q:在您的观察下,编辑部或者整个系统与环境,对记者的关怀和支持是怎样的情况,又有着怎样的变化趋势呢?

A:我刚工作时,编辑部的问题主要在于缺乏心理关怀意识。编辑大多数都是男性,编辑部里有决策权的人也是男性。特别是在我所处的法治社会新闻领域,男编辑更多,大家会觉得这些(心理冲击)算什么。后来我遇到过一些女编辑,她们就更容易共情我。

之后是新闻环境的变化。一开始大家都不太在乎机构的要求,但是到后来发现不听从指令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编辑部的人员也进行了比较大的调动。这时编辑部连基本的工作都开展不了,更不要说对记者进行心理关怀了。到最后,大家都比较重视互相关怀,受过创伤的人去关怀另一些人。

Q:在您的新闻实践过程中,应对这些危机时内心是在逐渐变强大吗,还是一直在被磨损?

A:我觉得是一个不断磨损、不断抗争的过程。我最近就出国读书了,想脱离原有的环境,放松一下。心灵上有一个很大的疤痕,需要得到疗愈。

但是有时候我觉得,知道磨损的地方在哪,本身就是一种觉察。而自我觉察是走向康复的重要过程:有时候你察觉到你的创伤,就会知道你可以应对它、战胜它。所以永远要保持自我觉察,以及不能动摇。很多人可能干几年就动摇了,放弃了,当然也有很多人转行之后又转回来了。大家都在挣扎着,坚持着。

Q:在这种时候有什么办法能够自救吗?

A:首先是觉察,自我觉察本身就是自救的过程。当你察觉到这些东西在磨损你的时候,你会很自然地启动身体里的自救程序。比如去抱一个软软的玩偶,去运动,停下工作之类。

此外,有时候你所在的机构会认可某些要求,但你可能不认同,认为它们不专业。我觉得这时应坚持自己,也可以和同行聊一聊。如果你能时刻调整你的坐标,时刻锚定自己,知道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就不会被环境里的人PUA。

这就是一种自我调节的方式。慢慢地大家都越来越“冥顽不化”,本质就是所有人都越来越关注自己,向内看。这还挺重要的。

软软的熊玩具也能给自己支持(拍摄于2016年)

Q:有的记者可能出于自己的习惯,会经常熬夜。您会有这方面的情况吗?

A:在2015年左右,我经常在晚上一两点熬夜写稿,因为很多工作必须得迅速处理。后来(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在2015年之后我几乎不再熬夜写稿。

有的记者做突发新闻时会连夜赶稿,但是即使事件很紧急,我也会先睡一觉再写稿。在2017年的一次报道,我的编辑认为事情紧急,要求我写完再睡觉,我觉得这个要求很过分。那时是冬天,我刚刚跑了一天,非常累,急需休息,所以我选择在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再写稿。实际上,早上起来写稿效率很高,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就能交稿,也没有耽误发稿。如果熬夜写的话,可能要熬一整晚,磨损太大了。

我要保证8小时的睡眠,拥有好的状态,我才能思考,第二天才能去“战斗”。如果没有思考,我很难找到一个好的报道角度,也难以耐心地对待那些受过创伤的采访对象,打开他们的心房。如果你自己就是一个没有多少耐心和能量的人,怎么去采访别人呢?

这也是我过去做突发报道一直能获得采访对象信任的原因之一——我睡得好,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才能去承载别人的苦难。

睡眠很重要,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说。一些年轻的记者习惯于凌晨两三点钟向我交稿,但感觉那些稿子有时候会散乱。能看出来TA很努力,但是到了晚上状态很不好,对吧。

Q:听起来您调整得很顺利,习惯是想改变就可以改变的吗?因为就我个人而言,在白天写稿我会很焦虑,我一定要在晚上写稿。

A: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你一定要觉察自己,根据自己的习惯来制定。我觉察到在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钟之间,我的思维是最活跃的,效率极高。后来我就定在这个时间写稿了,如果第一天没写完,第二天早上再继续写。

Q:在采访别人的时候,您有遇到过度共情,被情绪卷进去,伤害到自己的情况吗?

A:每次共情我都会被卷进去,被掏空一部分情绪,受到伤害。但我觉得有时候(情绪)磨损了才能理解采访对象。我认为习惯就好,会自然而然地掌握这个度的。此外,当报道结束,不要刻意地与受访者联系。记者要区分工作和生活,等到工作结束,大家的关系可能又会归为泛泛之交。

Q:我看过您曾分享过要不要与采访对象变成朋友的问题。您认为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在哪里?要怎么去找到这个界限?

A:我是自然而然找到界限的。我觉得与人交往应该顺其自然,不要刻意给自己任务和要求,一定要和他们建立友谊。如果你觉得可以去联系这个人,或者你不介意TA来联系你,那就可以有交流。我从来没有特意拒绝过来找我的采访对象,但是我有自己的界限,能够感受到对方提出的要求是否越界。

如何去做就完全看心情,“看心情”就是关怀自己,根据自己的心意去做,这样会少一些烦恼。

觉察自己的边界以及心情,是建立在每个人的价值观和做事方法之上的。如果你初步认识了自己是怎样的人,价值观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什么事的话,你就会有自己是否能和另一个人成为朋友的判断。

Q:您提到觉察这个方法很多次,如果要觉察自己的话,可以有什么方法呢?

A:讲述是一种很重要的觉察方式,首先你要能够讲述出来自己的遭遇和感受。可以和别人聊天,有时不便于跟别人说,就和自己聊一聊。
此外,没有必要什么都去学别人,尤其是不要觉得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不好的。在我年轻时,我在很多时候也会去看其他同行的表现,(看到好的)我就想模仿和学习,随着模仿和学习,将学到的好的技巧和品质慢慢内化为自己的能力,然后知道如何再次进步。这是良性的。

不过这些很难给出明确的判断标准,还是完全看心情。

Q:您对现在还在做记者,不停地在被磨损、对抗磨损的人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有什么建议吗?

A:放过自己,永远向前,或者说不止不休(笑)。

这是个自我评价的过程:放过自己是放过那些对自己不重要的东西,但是真正重要的应该是要坚持到永远的。

Q:真好。我了解到您后来给方丹送了一个杯子是吗?当时是怎么想到要给她送这样一个杯子呢?

A:也是看心情(笑)。

之前我们做过一篇报道《「小姐代言人」的退却》,我经常去主人公叶海燕的直播间,在直播间买了很多杯子,但我出国带不走,就把它们送给了办公室的同事。

我送给方丹的那个杯子很特别,是叶海燕送给我的。杯子上的两个小人是她亲手捏的。这两个杯子一大一小,我一开始自然地认为大的是男性,小的是女性,但是后来写这篇稿子的作者佟畅跟我说,为什么不把大的想成一个更强大的“我”,把小的想成一个比较弱小的“我”呢?我觉得这个解释很有意义,后来我就把“更强的我”、更大的泥人给了方丹。

“强大的我”与“弱小的我”

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很多比我更强大的东西,作为刚刚退居二线的、当了编辑的一个人,我希望能把新鲜的一线经验、在一线的冲劲与精神送给方丹。

人就是有段时间会低沉,有段时间会比较强大。我觉得方丹现在是她做作者最好的时候,希望她能永远保持冲劲与韧性,做出更好的报道吧。

我希望她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我,这是我对她的祝福。

*文中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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