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计划 | 建造资本纪念碑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MarukoStudio Author Maruko Lin
漫长的二十世纪
Beyond the Long Twentieth Century
✸ 在漫长的二十世纪,摩天大楼逐步成为全球性的现代城市建筑,它的出现和高速建造使其在21世纪初全球化政治经济中开始具备超越建筑空间的符号化意义和前所未有的空间复杂性。经济学家乔万尼·阿里吉称 资本为一种历史特定但抽象的逻辑,它通过时空循环演变不断重塑自身并越发复杂和具备弹性。它集中在特定位置,然后在全球范围内成为权力的中心,可能会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在物质扩张期,物质和金融扩张成为资本自我复制的基本模式,它以马克思著名的M-C-M公式为模型,开始转化资本,并创造更多货币。然而,这种物质扩张期极限的到来漫长却又迅速,随着生产市场的不断饱和,收益率逐步下降,最终将会矛盾激发爆发危机。与马克思不同的是,阿里吉将这个公式定义为整个历史发展的基本模型,将二十世纪霸权国家的全球资本积累与二十世纪的世界历史发展紧密结合,这意味着,从大航海时代为开端的西方帝国主义全球霸权建立开始,一直到20世纪50-60年代的资本积累最高速时期,这种运行规律存在的矛盾也在不断积累,并于1973年达到巅峰。
✸ 在研究诸如摩天楼这种与资本主义存在内在联系的建筑类型时,将其联系并嵌入M-C-M的模型中,可以更清晰的从时间段的角度看待一种典型建筑类型的兴衰与未来。摩天楼这种类型诞生于19世纪末,伴随着美国霸权主义与全球性资本积累的开始。也就是说,摩天楼在百年间的形式发展具象化地联系了资本的发展与全球历史的发展。摩天楼空间的特征性变化(仪式、庄重、巨型、灵活、微型等)预示着资本发展的加速、发展、放缓与衰落。
The Economist.
✸ 曼弗雷多·塔夫里的作品《迷幻的山峰:摩天大楼与城市》(1973)对摩天大楼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末的状态进行了详细描摹。塔夫里的书实际上创设了一项追溯性行动,他通过描述历史或乌托邦建构的故事交代摩天楼的背景,并借此评估该建筑对于资本主义城市的地位。塔夫里提到的山峰是对历史发展内在矛盾的一种隐喻。随着现代大都市的不断扩展,支持其发展的社会生产力不断提高,作为“山”的具象化的摩天城市群成为迈向乌托邦的浪漫主义表象,然而,塔弗里的批判眼光认为摩天楼的盛行,只是迈向乌托邦理想下的,戴着面具的,资本的再梳理。它们构建起了人们对乌托邦理想的信念,并在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繁荣(然而并未直奔乌托邦主题)的基础上蒙蔽人们的双眼。到了20世纪下半叶,随着现代大都市变成了“没有质量的城市”,也逐渐开始变得分崩离析,城市的垂直分化愈发严重,原本为缩短水平距离而诞生的集中式建筑手段越过了界限,使得垂直距离开始成为主要矛盾。
历史的规则
Historical Rules
✸如上文所言,摩天楼俨然成为了全球资本主义时代的资本集中点。然而,自人类社会成型以来,资本便以不同的形式进行积累和转化,并影响着城市中心的发展与变迁。资本转化的过程伴随着城市中心的新旧兴替,但在给新中心赋予核心价值的同时,也给旧中心带来了新的价值。如果具体到建筑上,每个时代也都有代表时代的典型建筑类型。
The London Evolution Animation.
✸ 从衍化mapping看,从两座城市的建立初期开始,所有的生长扩张过程都伴随着新的中心点的建立,而这些中心点是伴随着不同形式的新的资本的积累和诞生。
Buckingham Palace, London, 1834.
Manhattan, New York City, 1898.
Manhattan, New York City, 2020.
✸ 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城市资本中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着,奴隶社会尚神文化盛行,世界上最高最具代表性的建筑类型是神庙、雕塑与祭坛,在神庙的形制探讨上经历了千年的时间。封建时期由于王权神授的不断加强,建筑、结构和建造技术不断发展,宫殿建筑开始成为时代的代表,城市时代的主体,资本转化为封建土地主手中的土地。伴随着这个时期的,为了强化皇权,宗教盛行,教皇逐步掌握了最高统治权、土地权以及神学解释权、科学解释权,资本便又以此种形式积累和集中,教会建筑成为了这个时期的具象化代表。在工业革命后,大航海时代开始的时期,大批量的工业化标准化建筑开始出现,膨胀的人口和劳动力资源需要城市给予更多且集中的居住空间,掌握生产资料的资本家开始进行大资本的积累,于是,在逐步的生产建设中,资本不断积累和集中,并迈入漫长的二十世纪。那我们回过头来看,那些由于时代变迁和制度更替带来的资本转换和资本中心转移,为新旧城市中心带来了哪些改变?以伦敦为例,伦敦老城为封建时期的城市中心,伦敦金融城为资本时代的城市中心,资本转换给金融城赋予了新型的适应资本价值的城市形态之外,也给伦敦老城(白金汉宫)赋予了新价值 - 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那我们可以畅想,尤其在当今新冠疫情的全球化议题下,资本主义世界的高度资本积累与极具强化的阶级矛盾开始互相碰撞并且达到不可调和的状态,那么在马克思看来,这一阶段的成功渡过是资本主义迈向社会主义的必经之路,当下的摩天城市,是否也会成为被新资本赋予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的留存呢?当然可能。
Tallest Buildings Diagram From 1850.
后资本主义时代
The Late Capitalism Skyscrapers
✸ 塔夫里在奠定了20世纪初至晚期摩天大楼轨迹中基本运动的内在逻辑之后,认为1970年代后的摩天大楼历史是一个新的但仍不清楚的阶段,1973年的世贸中心双子塔建成被塔夫里看成是摩天楼历史的逻辑转折点。它摆脱了单一建筑与城市的容纳关系,它凭借其巨大的体量和规模来达到与资本主义城市本身的整体价值直接对抗的结果。即只要体量无限扩张,便可以形成自己的内向生态,这种生态可以容纳下城市体量的资本体系。这既是将建筑物与城市进一步隔离或疏远的过程,也是在后资本主义时代摩天楼真正工具化的开始。
The Late Capitalist Skyscraper.
✸ 这之后,世界范围内的摩天楼在体量上经历了多次迭代。在1990年代,卡罗尔·威利斯最有影响力的著作<Form Follows Finance>明确分析了摩天大楼与金融资本世界之间的紧密关系。塔夫里也更加清晰地得出结论,在1970年代之后,不再需要任何理想主义的面具去遮蔽摩天大楼代表着资本集中的真实本质,于是这一议题也正式开始进入建筑领域成为主流议题。这种质的转变并不是时间问题,在威利斯看来,主要是出于苏联解体以及整个西方世界对自由主义经济泛滥的乐观态度上。摩天楼的建筑类型也随着全球化的自由主义经济成为全球主义的城市建筑类型。然而事实上,这里却有个巨大的矛盾,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看到城市中心的摩天楼群的时候,自然会联想到资本与大公司,这是面具被彻底摘掉之后的结果。然而,作为资本集中的空间载体的摩天楼,却不能反过来直接影响资本积累的成功与否。威利斯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问题,她认为全球资本通过规范化的公式和技术管理手段来运行和表达自身,这些手段都是独立于摩天楼空间之外的,使得无论摩天楼的空间形式为何,都能产生经济回报。她认为当资本的运作成功之后,摩天楼的空间才得以释放和表达,因此仅将摩天楼解释为标准市场公式下的产物。换句话说,摩天楼的全球化建设并非单纯为了承载与牟利,更多的是为了在多样化的地理环境中体现并实现其真实代表的意识形态,从而将其推动到社会及城市的核心位置。并且,在发展中国家,这种自由主义经济的影响处于高峰期,人们仍然会把摩天楼群看作是城市发达的象征,是一种来自人民内部的自豪感。
✸ 同时,戴维·哈维在其1994年的著作<The Invisible Political Economy of Architectural Production>中提到,摩天大楼是资本精神的空间表达,正因为摩天大楼通常不属于个人,而属于资本群体,于是,它的出现更加属于特殊资本世界条件下的特殊产物,即企业摩天大楼的光滑幕墙下隐藏着迷宫般的资金流和信贷体系,因为建筑的透明性可以被解读成好像是漂浮在金钱上的巨构。
SOM - 20 Models Reveal How Skyscrapers Work.
✸ 经过二十年的迅速发展的全球化进程后,1990年代标志着新自由主义霸权的巩固。到20世纪末,中国已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主要参与者。在此背景下,20世纪末在亚洲地区出现了51座超高层摩天大楼。1997年,吉隆坡的双子塔成为了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使芝加哥的希尔斯大厦降级了。正如阿里吉所说,世界最高摩天楼的置换是否预示着世界经济中心或者说经济活力中心开始发生置换。亚洲摩天大楼的崛起必然带来金融和土地的双重冲击,资本经济将以新的规模进行投机,这一过程反过来又对亚洲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和文化转型起到了作用。正是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这种机制使摩天大楼在随后的几年里在亚洲土壤上疯狂扩散。
✸ 实际上,在这种条件下,摩天大楼产生了一种新的代表物质化的抽象美学,它反过来又产生了自己的土地价值再生产的螺旋逻辑。因此,摩天大楼产生的代表资本化和中心化的所谓高级审美逻辑也在全球化的基础上疯狂传播,成为了一种潜在的文化和美学价值输出。它们迅速发展的标志性和壮观性要求,以及纯净的表皮,成为其他建筑定义高端的度量衡,并深刻的开始影响其他类型的建筑学的发展。其影响还因为区域发展的不均衡性在全球范围内出现了审美差,比如大都会风在发展中国家的盛行一时。
Chicago's Home Insurance Building, 1884.
Masonic Temple, 1900.
The Flatiron Building, New York City, 1903.
The Equitable Building, 2011, Showing the Stylized Revival of Facade Design.
The Tribune Tower, 1920s.
The Rockefeller Center, 1933.
The 40 Wall Street, 2010, Showing the Stylized Revival of Facade Design.
Other Countries' Modern Skyscrapers.
Shanghai Tower, China.
What if The Capitalism Collapse? Skyscrapers Will Become the Capitalism Monument.
百年后的循环
Circulation in a Hundred Years
✸ 写到此时,我们可以畅想,资本再转移时代或共和时代下的资本主义城市中心会变成什么样。威利斯1996年创设了摩天大楼博物馆,位于纽约曼哈顿,从某种意义上讲,将摩天楼这个资本主义时代下的典型产物摆在台面上,让人们能够从上帝视角去审视它,而非位于低阶级下的仰望。然而,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资本主义社会的中心将可能彻底空心化,成为和封建时代留存下来的白金汉宫一样的具备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场所。人们可以在其中感受和学习历史,并反过来赋予其新的价值。在当下时代中仍然位于社会金字塔顶端的建筑物迅速没落为无人区的畅想,并在此基础上去做一些功能置换的设计研究,可能非常有趣。它们也将成为新时代下的文化纪念碑。
Future Capitalism Monument Skyscraper, ev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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