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学运最大的意义是解构了昔日的我|Sisy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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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勋
原标题:《六八学运五十周年写给自己》
1968 年 5 月,巴黎发生史上著名的学运。
「六八」学运已 50 年了,国家档案局展出许多当年的资料,媒体上都在讨论「六八」学运的影响,我也看了一部以 Jean-Luc Godard(让-吕克·戈达尔)为名的电影,反省学运领袖高达的故事。
50 年过去,当年二十多岁英姿焕发的青年,今日多是迟暮垂老之年……
那恰是我自己的世代,许多记忆,许多热情,许多梦想,隔了五十年,没有当年的激动情绪,可以冷静下来细细梳理一个运动的真正意义。
法国「五月革命」:学生罢课,工人罢工
1972 年,我到巴黎,学运已经 4 年了,大学墙壁上犹留着红漆泼洒的革命标语。青年师生仍然热烈辩论如何改革主流体制,第七大学校区每星期三放映一部中国文化大革命相关的影片,观众会全体站起来高昂歌唱《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Debout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
Debout les forçats de la faim !
同一个旋律、各种不同语言的《国际歌》。
游行的革命者高举毛泽东、列宁画像
那是什么样的运动?
我开始走到街头,在广场聆听示威者的抗争:对社会既得利益者的抨击、对政党腐化的揭发、对戴高乐右派政府极权军事镇压的控诉、要求重新分配资产阶级垄断的社会资源……
从戒严时代的台湾出去,我受到极大震撼,世界是一个如此不同的世界,我,所为何来?从小学、中学、大学、研究所,我的养尊处优,我的顺利安逸,所为何来?
「六八」学运最大的意义是瓦解了旧的我。种族、信仰、性别、阶级,人类可以如《国际歌》所言,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吗?
我认识了许多朋友,来自柬埔寨的、越南的、阿尔及利亚的、摩洛哥的、叙利亚的……他们帮助我认识了世界,在台湾我无法认识的世界。
他们使我有了反省:我时时提醒自己,在不同肤色种族前,可以更少一点歧视吗?我提醒自己,在不同宗教信仰前,可以更少一点歧视吗?我提醒自己,在不同性别与阶级前,可以更少一点歧视吗?
同一时期,台湾正处于「白色恐怖」的戒严期
50 年过去了,「六八」学运的激情冷静下来,当年的左派领袖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后来成功被选为总统,但相信更多参与过学运的青年散在世界各个角落,为当年的信仰做平凡而实在的努力。
越南成为新的共和国、柬浦寨走向民主、柏林围墙倒下、欧洲形成联盟;许多地方立法推动性别平权、许多朋友对爱滋病者济助;许多欧洲知识份子反省两百年来白种优越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造成的殖民祸害,他们投入粮食恐慌、环境污染、生态异变的努力……
1968 年 5 月 3 日,法兰西学生自治联盟和工人联盟对抗政府军队镇压的故事,或许要用比 50 年更长的时间来反省它的革命意义!
学运,更深的意义是自我反省或自我解构,如果学运结束,学运分子都进入权力结构、领党政高薪、为权力核心帮腔,就是一个腐败可耻的学运吧……
「作为1968的世代,我学会了反省」
我走过巴黎大街小巷,回忆自己青年 Anarchism (无政府主义)的梦,那个永远在政府之外、永远在权利之外的梦,永远不为利益集团帮腔的梦。从年轻走到垂垂老矣,很庆幸自己年轻在巴黎,很庆幸自己是 1968 的世代。
可以一生鄙弃趋炎附势的傲慢,看得见贫穷者,看得见受苦的人,看得见社会的不公不义……
那个年代,读着瞿秋白的《饿乡纪程》,唱着他从俄文翻译的《国际歌》,读到他在长汀监狱枪决前的诗句:
夕阳明灭乱山中,
落叶寒泉听不同。
已忍伶俜十年事,
心持半偈万缘空。
中国第一位共产主义的信仰者,而他的遗言如此,让我每读必热泪盈眶⋯⋯
这个身体是 1968 世代的身体,有一天倒下,可以如尘如灰,在空气中随风逝去,或许可以供养一株小草在来年春天发芽。
这里是「文茜的愉悦学校」
我们并不提供科学原理
只有活生生的人生经历,以及岁月过后的人生思考
希望他们的人生态度能给你一些启示
关于逆境、选择、和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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