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赐香 | 康有为和他一生中的六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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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年前的今天，1858年3月19日，广东南海县苏村敦仁里的康氏老屋诞生一个小男娃。其父康达初，读书未举，且前面连生二女，正盼望男娃哩；其祖康赞修，举人出身，此时正在钦州做学正，听说得了大孙子，激动死了，一方面是“久切孙谋望眼穿”，一方面是“书香再世汝应延”，于是给孙子起名“有钦”。不过，在老爷子的书信到达之前，这边的康氏家族已等不及了，大伯祖父康学修，已给孩子起名“有为”。
还是有为好。
说得正经点，这人未来是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
说得不正经点，中国近代史上，没有比这人更光怪陆离的了：思想上，像个窜天猴，从古到今，由中到外，上天入地，直扑未来；政治上，像个传销大王，一日成名，一夜暴富，上窜下跳，左冲右突，东奔西走，合纵连横，连光绪都做了他的下线，赔得一毛不剩；生活上，理论之树常青，又是一夫一妻，又是男女平权，又是女性解放的，生活实践则常绿，解放来解放去，把很多女人都解成自家小妾了！
说得文艺点，这人是理想家、空想家、梦想家，一生梦遗无数：维新之梦、自强之梦、保皇之梦、立宪之梦、复辟之梦、大同之梦……做梦本身倒没啥，问题是，做梦的时候尿床，把别人也给泚了。比如他的维新之梦就被严复评价为：“轻举妄动，虑事不周，上负其君，下累其友”。妥妥的坑爹的主儿。
康有为
所以有为最有为的地方，应该还是他的个人生活——解救不了皇帝，解救不了中国，但是，能解救走到他身边的女人，见一个救一个，救一个纳一个。颇让人想起江湖流传已久的那碗鸡汤，一个孩子把海滩上的小鱼一条一条的扔回大海，说：救一条，算一条。
有为兄何尝不是如此呢？
实在是条件有限，否则，我怀疑他是“有为点妻，多多益善”，这些女人在他的后宫再不受男权压制，可以接受教育，可以交际援游，可以参政议政，可以再不缠足，可以婚姻自主，可以离婚改嫁，甚至女学就可以办自己家，女报呢，也可以由他的女人打理，做总编的做总编，做记者的做记者，做发行的做发行。
可惜，一个梦遗男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很有人鄙夷其女人成群的生活，这是光脚的，不知穿鞋的乐了。有钱难买女人愿意。宁坐在康家庄园里哭，也不坐在陋巷草屋里笑，何况，在康家庄园里用不着大哭，只有偷乐，陋巷草屋里也没有大笑，只有大恸甚至大骂呢？
两害相较取其轻。
对于那时候的中国女人来讲，嫁给哪种男人会幸福呢？
嫁给闰土，贫病而死，还不如嫁给少爷呢，哪怕一辈子独守空房，却也吃穿不愁，更不用挨男人打骂。何况嫁给康爷，等于是宝玉娶了十二钗，钗钗都喜欢，丫丫都心疼呢。
为什么说康有为和他的女人们，而不说，康有为和他的妻妾们，原因很简单，有为那里，不只男女平等，就是女女也是平等的。大家都一样一样的，什么三六九等妻啊妾的。凡从了我的，都是我的女人，没有先来后到，没有嫡妻贱妾。宁静详和的康氏庄园里，康有为和他的女人们，过着幸福的大同生活。
1876年，虚岁19的有为兄娶到第一个女人，22岁的张云珠。先是生长女同薇，后是生次女同璧。然后是三女同结，四女同完，长子同国，可惜，都夭折了。这在婆家眼里，相当于企业连年亏损，总经理无能，不撤你的职就不错了。所以，老经理依然坐镇，安享尊荣，但常务副经理得招个新的。
1897年，虚岁40的有为娶到第二个女人，19岁的健康美丽的农家姑娘梁随觉。娶这个女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迅速给康家生个男娃，扭亏为盈。问题是，男人在外业务繁忙，要救大清，救光绪，新婚俩月之后，就上海北京的忙乎事业去袅。但是再忙，也惦记着常务副经理的教育工作，书信中跟大婆说，同薇去澳门读书很好，这个随觉同学，不好好学习，实在不中，把她也送到澳门，让同薇教她——瞅瞅人家的家庭关系，不但没有宫斗，二婆的教育工作，还得康爷、大婆、大婆的女儿，共同操心。做妾做到这个份儿上，比一般的大婆还地位高哩不是？
第二年戊戌变法失败，大家都逃往香港，一家子得以相聚。然后，大婆坐庄守家，二婆随夫，开始了周游列国的生活。
常务副经理福分不薄，本来娶你进家，是让你生娃的，但是娃没生，丈夫先让你陪着周游列国。对丈夫来讲，周游列国是痛哭秦廷救主救国。但对女人来讲，管你救谁哩，梁随觉跟着康有为，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四十万里……那时的中国女人，有几个能摊上这种福分？
1901年，梁常务副经理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康爷带着她与一干人等前往印度居住。1902年，生了，男娃，同吉。康爷高兴得提笔作诗：“头角峥嵘类老夫，聪明忧患本来俱。不知人世竟何是，聊托添丁且自娱。”
可惜，高兴劲儿还没过，孩子又夭折了。康董悲痛不已，常务副经理也自愧绩效不良。好在，康董甚至比现在的一些中国男人都强，虽然看重儿子，但不会诿过于妻，温存安慰，体贴有加。
1903年，女人又怀上了。为孩子，他们离开印度辗转回到香港，生下的却是女儿——康同复。好在康董并不轻视女儿。既来之，则爱之。1904年，康董携常务副经理再次出游天下。1907年在瑞典又生一个女儿——康同环。
一直这样游下去，多好呵，打着保皇的名义，爱国华侨有的是政治捐献。可惜，跟丈夫这样西天取金固然好，但各路女妖精防不胜防，都盯着啃一口老康的唐僧肉。
1907年，在美国进行保皇大串连的康董，遭遇了一枚超级女粉——当地一位老华侨、大种植园主的女儿何旃理。何旃理不是文艺女青年，没那么矫情，而是直接安排，你回家跟你家商量，我回家跟我家商量，我俩要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何家开了条件：一要明媒正娶；二是公开场合何旃理要以夫人身份出现。康有为全部答应，并且表态，我实际做得只会比你们要求的更好。于是虚岁50的康爷，娶了17岁的何旃理。心里严重不适的可能只有梁随觉一人。自1897年嫁康有为，十年了，现在猛插进来一个第三者，擅交际，懂外语，自己这不得提前内退么？
何旃理
确实，1908年，康有为带着一大家子又上路了，全世界转悠。康董对第三届太太满意极了，宫斗依然没有，只有一次，是在瑞典，康有为与何旃理去观看时装表演，梁随觉赶着要同去，气得何旃理扭头回去了。这就是美国小女生的不是了，第一梁随觉是老二，你明明是小三嘛；第二梁随觉跟着去，并没违反合同。
老二老三前后脚生娃，1908年他们回到新加坡，年底梁随觉给康爷生下三子康同篯；1909年年初，何旃理生下四子同凝，老康高兴坏了，半百之年，居然花开两朵。
1911年，康有为带着何旃理与四子同凝赴日旅居，本来住在弟子梁启超居住的双涛园，可惜何旃理与梁启超的妻子李蕙仙互相看不惯。康有为只好搬走，另择一套别墅，自号为“天风海涛楼”。何旃理虽是美国女生，但也挺能生的，这年，又给康爷生下女儿同琰。
旅日期间，康有为遇到了他生命中的第四个女人，中日友好合作交流的见证——16岁的市冈鹤子。鹤子是穷人家的孩子，或者说，那时候一些日本灰姑娘想实现屌丝逆袭人生大翻转的话，在本国没戏，但能攀上中国的高富帅，就欧了。比如作人、沫若，都如此援交过日本女人。鹤子跟着康有为可是开了眼界，出入无白丁，全是大日本帝国名流政要，对康董只能崇拜得五体投地。加之日本女人，比中国女人更像孟光，更知道如何举案齐眉，所以康有为与何旃理特别喜欢她，1913年，康有为奔母丧回国，与鹤子分别，两边都有些舍不得。于是这边告那边，等着哈，等创造好条件了，咱们依然一起。1914年，康有为与何旃理邀请鹤子来中国做客，随后康有为娶鹤子为四太太。
很有人纳闷何旃理怎么想的。是为了统战，拉进一个贴身女仆，与前两位夫人对垒呢，还是彻底中国化了，也有了取媚夫君的心思？甚至，弄个通房丫头，只不过为了自己享受日式按摩？
可惜，这种享受也不长矣。1914年年底，何旃理染猩红热病故。这是第一个让康爷面对死亡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跟唐明皇似的，梦中都出现了贵妃娘娘。最后的结论，贵妃娘娘是仙女。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家不过是下来陪我玩了七天。那啥，徐悲鸿同学，我这儿有她的照片，你给画个像吧，挂在房内我想了就能看。
光照片也不行，还得有活体替代。1915年，虚岁58的康有为娶了第五个太太，18岁的廖定征。不得不承认，康爷战斗力还是可以的，廖定征婚后生有一女同令。而且，她一个替补还不够——1919年，虚岁62岁的康爷又娶了六太太，19岁的张光。这次康爷战斗力有所下降，张光没有生育，康爷特批她从娘家抱了个侄女做养女。
1922年，康爷的第一个女人，张云珠女士也使命终结，看完戏后坐化而去。康爷悲痛欲绝，天哪，俺总共才六个女人，你就收走俺俩。你咋这么吃醋呢？那啥，刘海粟同学，我在欧陆见有人把死者的遗容画在棺材上面，再罩上椁下葬。中国古今无此先例，我想这样办—下，于死者无益，可以令生者心安。那啥，你给画个吧。
估计康家也对老康晚年收纳这么多替补队员有些难为情，所以，有关她们的故事很有些不清不楚。比如张光，有知情人回忆，不是1919，而是1922年，也就是康爷死了大太张云珠之后才替补的；再比如市冈鹤子，何时回的日本？因何回的日本？回日本后到底生没生闺女？那闺女是不是老康的？回国是否与这个诡异的怀孕传说有关？
1927年3月31日，虚岁70岁的康有为，疑似食物中毒，七窍流血而死。幸福的康氏乐园生活，就此告终。
老康死后第三天，他与五夫人廖定征所生的女儿康同令病死，与康有为一起下葬。五夫人后来情况如何，不确。
老康死后第二年，他与三夫人何旃理所生的女儿康同琰在自家门口遭遇车祸而死。
老康临死前，安排过六太张光的养老问题，也吩咐家人自己死后让张光改嫁，并且给张光留下一箱字画。可惜的是，年轻的女人选择了隐居守节。更可惜的是，字画被人偷了，等于要了她的命，伤心致死。
鹤子回到日本据说生下一女，晚年的时候，卧轨自杀。
简直的，爷倒女人散哪。康董，你家的大同世界，实现得也不咋地，跟你的戊戌变法差不了多少。
康有为与女儿同璧、同复、同薇合影
梁启超说自己的老师：“思必出位，所以穷天地之变；行必素位，所以应人事之常。其思想恒穷于极大极远，其行事恒践乎极小极近”。翻译成普通话，思想在高处，生活在低处。再翻译一下，思想的时候是思想家，生活的时候是三俗家！
陆乃翔、陆敦骙说自己的老师：“先生日美戒杀，而日食肉；亦称一夫一妻为公，而以无子立妾；日言男女平等，而家人未行独立；日言人类平等，而好役婢仆；极好西学西器，而礼俗、器物、语言、仪文，皆坚守中国；极美民主政体，而专行君主；注意世界大同，而专事中国。凡此皆若甚相反者。……其理想穷极天人，包罗万象；其行止不离尺寸，素位而行。”
翻译成普通话：理论之树可以常青，但生活之帽总是绿的。再翻译一下，信我？那你就信邪了！
不过老康九泉之下也应该满足了。直到今天，大家还看不懂你哩，到底是女权的急先锋，还是男权的集大成？到底是旧文明的殿军，还是新文明的旗帅？
所以，老康的大同，可以新旧文明杂糅的：没有家庭，没有婚姻，男女平等，互相独立，以情相合，约以期限，长者一年，短者一月，合同满了，再续租约……啧，这跟原始的野合有啥区别，不就是多了个现代的文明手续——合同而已？就跟租房似的，一人租，多人合租，都行。所以，老康的这种“环球小姐”式的幸福人生，没准以后还是个模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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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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