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对打，横竖都是错

文丨安娜

自A、C两村的村霸互织毛衣以来，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我所在的宁波，由于港口优势，妥妥的国际毛衣之城，巨量的民营对外企业活跃在交易一线。这么一棍子下来，很多企业和从业人员，不死也重伤。比如我，大概率今年的年终奖要泡汤。呜呼！

除此之外，我还要抽调宝贵时间，去应对朋友圈日益汹涌的爱国狂潮。匿名贴图一幅。

从来‘莺莺燕燕不负少年’的朋友们，最近画风突变，积极跟着孩子们的身姿为祖国点赞，少年强则中国强。

离开爱国话题太久，一下子手生，勉强东拼西凑了几句话去回应。我说，爱国爱民族，如同动物追随族群，是每个人的朴素情感，但我们毕竟已经升级为高等动物很久了，再这么朴素下去，未免不好意思吧。

再说了，爱族群，也是爱这个族群“保护个人”之共识。族群被烘托得再灿烂，如果无法保护——反而伤害——每个具体个人的利益，又何苦捍卫和爱护这种族群，丢掉这个族群的标签也罢。

因为归根结底，我们是为了追求个人的福祉和满足来到世间，不是为了任意第三者，更不是为了一个虚拟的共同体——国.家。

对，我就是这么评论的。然而，没什么效果，‘国家强则人民幸福’依然绕梁三日。

我问，你怎么定义幸福呢？‘国家强’和‘人民幸福’之间没有因果关系，顶多你只是一个使用者，一个过客，哪一样东西真正永久地属于你呢？没有。

所以我大胆得出结论，‘某某强则某某幸福’轻率地如同护舒宝那句有名的广告语：“女人，月当月轻松。”

当我这么说完，对面的灯光噶嘣一声熄了，抱歉，你已被拉黑。

这就逼着我用写文章这种更朴素的方式来拯救这个话题。当然，无须赘言爱国，想爱就爱，多一根韭菜不是罪，成为自由的炮灰也不是太累。

我就说说毛衣开打以后，我身边的真实例子。

我和我的朋友都从事外贸职业，而且我们的主要市场都在美国。美国商人无疑最朴素，他们要求的不多，品质要好，交期要短，服务嘛，有求必应就好。

幸运的是，我们都做到了。双方高高兴兴地推杯换盏，谈完生意，喝完红酒，一起怼天怼地怼奇迹，朴素得动人。

不过，这种好日子最近变了味道，由于川帝织起毛衣，我朋友的客户已经连续两个月延迟下单，缩减数量，而且在新价格的敲定方面，双方的谈判异常艰难。——因为凭空多出来的25%,谁都不愿意更多地承担。

这个时候，就看谁更依赖对方，哪怕多出一点点，都给了他们死死咬住开价的底气。

往年这个时候，我朋友工厂的几条生产线都在满负荷运转，工人们自愿加班，776工作时长不算罕见。没有铁打的身体，却有铁打的薪水，薪酬以件计，干活越多，收入越高，月底结算时，发现再凑几个月可以买一辆车了，发现孩子可以报上“一对一”名师辅导班了，发现结婚纪念日给老婆的礼物拿得出手了……

这种喜悦，如同烟花在夜空里绽放，熤熤发光，闪烁在心坎上。手机里的电子工资条是看了又看，生怕一不小心看错一位小数点。我想象不出来，当喊出“某某强则某某幸福”的时候，真的能跟这种快乐相比？

但是截止今年五月，我朋友有两条生产线没有开起来，工人们到点就被要求下班，个别没有家庭和孩子的工人临下班前，总会去生产管理办公室问问：今天真的不需要加班吗？

在“没有”的回应声中，满眼失望的工人们只好悻悻而去。

我说过很多次，反对毛衣对打，是因为具体的贸易双方是一家家私人企业，相关的从业人员是一个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权的劳动者，他们大多数是工薪阶层，依赖一家企业的持续经营维持生计。

通过自己的劳动，满足欲求，改善生活，这本是经济活动里最基本最正义的人的权利，但在权力的强制命令下，这条路被硬生生堵上。

无论是保持神秘微笑的上帝，还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蚂蚁，都能看见这里的诡异。即，某些人打着保护你们的口号，做着剥夺你们口粮的实事。

实际受到伤害的人，无分中外。我们客户的具体接洽人员，也是拿薪水果腹添衣的普通打工族，但在川帝的强制命令下，他们的老板不得不压抑需求，暂缓下单，痛苦思考如何消化这突然多出来的25%。

双方其实没有太多选项。

一，外商（需求方）被迫接受涨价，并把涨上来的价格转移到本国的消费者头上。如果消费者不买账，就只能等着压缩、甚至放弃相关业务。—— 从此，A村又多出一堆失业者。

二，把价差转移给供应方，但是接受事实上的品质下降。因为交易价格非正常下降，供应者为了维持一定的利润，会想办法在边际上缩减成本，牺牲质量往往是最直接的。

三，供应者承受不起价格跌落，不再赢利，失去交易动力，宣布关闭业务，或被迫转向内销。

所以，一个很清楚的事实是，两村霸彼此争夺各自的私人利益，绑在战车上的牺牲品却是各村村民的衣食住行。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毛衣对打的发起人是官，受伤人——被侵犯交易自由权的——是民。如此明目张胆的恶劣侵犯行径，如果有人为此叫好鼓掌，还祭起民族大旗，都是慢性自杀行为。

除了“自杀者”，另有一些川藏文艺青年认为，毛衣对打是以打促和，可以倒逼C村村霸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我们要忍受暂时的黑暗，为了黎明的到来。

论做梦，没人比得过你。

村霸，是揍不服的，对外受气，对内只会更加张牙舞爪。伊拉克被制裁的几年里，萨达姆的生活质量丝毫不见下降，世界各地的新鲜美食源源不断地通过空运飞向萨总统遍布全国的豪华行宫。

再看看鸭绿江对面那个胖子，被制裁多少年了，越长越丰满，手上的腕表越来越豪华，处决人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样化。那些饿得面黄肌瘦严重营养不良的“代驾”们，已经被折磨成了老司机。

揍不服村霸，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

但或许可以从告诉身边的人这句话开始，开天辟地以后，人和人之间做生意，都是个人在产权范围内的行动自由，天上的皇帝和地上的皇帝都没有权力阻止他们自愿进行交易。谁这么做了，谁就应该去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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