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作家丨张欢欢：最美丽的是母亲
编辑丨暖暖
来源丨华夏文明导报白银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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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丽的是母亲
文 /张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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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晰地回忆起豆蔻年华里的时光，母亲曾有一条飘着酒香的老巷子。
老巷子沉浸在斑驳陆离的旧时光，母亲的心便安然蛰居在幽深寂廖的木屋。深深浅浅的绿色树荫，映在圆木楼的四周，簇拥着家家户户的屋前屋后。老巷深处的下雨天，我希望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忧愁的姑娘。
母亲喜爱酿米酒，那是氤氲着醇厚醉人的老酒，大缸小坛错列摆放，大红绸缎封住木盖，神秘而有吸引力，酒香真不怕巷子深。墨黛色烟囱中烟打着卷儿溢出来，院子里正煎着酒，涓涓清洌亮色的米酒从节节竹筒里流出，清甜的酒香瞬间笼罩着整个院子。每灌满一个酒坛，母亲便开心的抱到木柜上封口，她额头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子，脸上徜徉着甜甜的笑容。
我与弟弟放学回家，母亲便端出准备好的暖粥、炒菜和春花卷。吃饭时，从暖粥小菜，聊到诗词歌赋，聊到课堂外的童趣乐事。动起筷子来，母亲常问我与弟弟味道是否可口，在饮食上她从不曾亏欠我们什么。母亲在院墙外新辟出一块肥地，种了菠菜、油菜、萝卜，收得青绿菜叶为两个孩子烹调佳肴。母亲常自己买布缝缝补补，纳的布鞋垫子上绽放喜人又清秀的蝴蝶花苞。憧憬时光在那刻停留，安稳着一世的细水长流。香甜的暖粥里，开出了暖馨花朵，美味流转过我与弟弟的少时年华，绵延至如今及以后的静好岁月。
于是，在这个院子里，我只觉得素衣饭菜，便可度终身，不晓得做长远游计。
2
我仅有一次，唯一的一次，与母亲去西安旅行。是她受病痛折磨的前两年，那年她四十三岁，容颜衰退却活力充沛。
艳阳七月天，出了西安火车站全是阳光。我和母亲背着旅行包，站在火车站前的人流里兴奋地拍照。我说，妈，咱们的旅行正式开始了。
离开火车站接着穿街绕巷，时不时遇见面带笑容，神色悠然的当地人。我们四处转着走累了，走进“老米家”泡馍馆里点了两份羊肉泡馍。正如此刻，母亲的眼里，一切都是繁华和新鲜。地道的羊肉泡馍是心灵与身体的慰藉，滋养着朴实无华和淳厚的品性。去西安前，弟弟问我，要去西安哪里转？我说，随母亲转，因为她没有来过。这几年上大学，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
并不急着找居住的地方，吃完泡馍我们先去了大雁塔。坐着慢悠悠的公交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母亲戴着耳机望着窗外，听着我给她放的那首《青花瓷》，这一路车程是段悠闲的时光。下车直奔主题去看大雁塔，踩着层层石阶我们到了塔下，红砖青瓦之上木枝纵横，红木色的塔散发着古老气息。我让母亲站在台阶上，专门为她拍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母亲，笑起来很好看，看不出岁月的悄悄侵蚀。清凉透明的池水，从古朴的石桥旁流过，锦鲤在欢蹦乱跳着，绿色水草在水中悠闲摆动。母亲坐在椅子上歇息，我看着远方天空的云彩。
夕阳渐斜，日影斑驳，古树上鸟儿雀跃欢叫，我拉着母亲的手走进一家旅社，两张简单的床铺，一张大茶几和两个坐凳，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母亲喜欢看电视，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翻看着，一边喝着她最爱的普洱茶。听外婆说母亲年轻时特爱看电视，常感动的稀里哗啦，现在却不流泪了。
那几天母亲心里没放任何事，感受了一段简单的行程，一直很高兴。
3
我喜欢唐诗宋词，喜欢底蕴深厚和古典的传统文化。看书这个兴趣受母亲无形之中的影响，她喜欢看书，即使做完农活累着了，她也会坚持看会儿书。对于学习保持一种学无止境的心态，是由母亲言传身教。
小时候的我，还不识字数数。不会被电视剧吸引得目不转睛，为追剧而老早等待在电视机前。从我记事起，母亲便开始教我和弟弟学《全唐诗》、《宋词选》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邀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我人生学会背诵的第一首诗。是这二十个字扣开我的诗门之旅，让我走进国学的殿堂楼阁，品味着鸟语花香、诗意人生。入学后老师也教学生背唐诗宋词，许多同学认为是带着痛苦的不喜欢，于我而言，却是件欣喜万分的事。只是我们上学后母亲负担加重，再也抽不到闲时间教我与弟弟读过诗。
母亲厨艺好棒，常听邻居们说她长着双灵活的巧手。我最喜欢吃母亲做的小笼包子，若是面粉里掺点洋芋淀粉会使包子皮晶莹剔透，一个个小包子裹着花绿黄色的外衣，变成呆萌的大长双耳兔子，变成一朵朵形态美异的花以及天上飞的鸟儿，各式各样的小包子，让我和弟弟吃的满心欢喜。若是弟弟多背出几首诗词，母亲就会额外奖励弟弟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黄昏时的乡村，烟络横林，雾霭相接，使得天水一色。吃完晚饭，母亲会带着我和弟弟出去散步，我常于左面牵着母亲的手，弟弟常于右面牵着母亲的手。偶尔路过一户人家门前，就听见大狼狗在门里面发声低吼，那从喉咙深出发出的沉闷声，总是让乡里的孩子们有心理阴影。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只是想想，想想而已，母亲一人真的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
4
我们都围在病床前，母亲眼睛里含着泪水。满心渗透悲痛，绝非语言可以描述，害怕她真的离我们而去，在余生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缺页。她曾告诉过我与弟弟：她能承受任何痛苦，因为我爱你们。
母亲躺在医院病床上已有半月多，双腿神经压迫没了知觉，可她坚决不承认。母亲紧握我的右手，我用左手默默擦着泪水。弟弟很难过，却不曾当着母亲的面大哭，他答应过母亲要做一个大男子。
一场飞来横祸——车祸。医生说母亲腰部椎骨错位厉害，因脊椎四周神经密布，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此时，她没法正常坐着吃饭，没法正常去行走。曾经的她，含辛茹苦养大两个孩子，握着数不清的铁锹、锄头，转过无数的拖拉机的方向盘，熬过年复一年的夜，可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以前的她，是个明媚优雅的女人，生于书香世家，自幼受诗书画卷熏陶成长。
自嫁给父亲之后，她的余生只奉献给家庭、我和弟弟。离婚后的她，是伟大单身母亲，为着我们可慰未来变得加倍拼搏，坚强地像个巨人。母亲是普通农村妇女，打工领着心里殷切渴望的工资，期盼我们一起过着舒心而幸福的生活。
开刀那夜我抱着弟弟，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坐到深夜，知道母亲被推出手术室。主刀医生告诉我和弟弟过程一切顺利！我永远忘不了弟弟笑着哭，哭着笑的那一刻。
凌晨六点零九分，她吃力地睁开眼，虚弱无力地瞅着周围的人，姨妈、表姐、姑姑都在清晨时赶过来探望母亲——这个坚强的女人。那一刻，她笑着对所有人说：“一切都好起来了，我还能活下去，还想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大家都喜极而泣，祈祷母亲手术康复。
那么多的话不用说，所有的记忆都如潮水般涌来，她一直都是坚强的女人。
5
母亲是个极善发现生活情趣之人。夜间月光下，她看到荷花沾露，便将未完全绽放的荷花晾干，取蕊捻瓣做茶饮，用沸水冲泡出阵阵茶香荷味。
我迷恋母亲晾干的荷花茶，恐这一生都会喝着。
母亲对火车有极深的热爱，总觉得这是跟慢悠悠的旧时光相得益彰的情感。
绿皮火车很慢，站在隔间吸烟室眺望远山绿树，享受一份静穆雅斓，沿途的小站走走停停。沿途那些老树，比老房子更能代表村庄的精神气，树比人老，见证了岁月长河的人事变迁，《诗经》完全写出了一个草木葱茏的年代。
“树木是神物。谁能同他们交谈，谁能倾听他们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黑赛在《树木》中说。
如今老巷子不在，旧屋不在，古树不在，黄昏绿树下的老黄牛和荷塘里呱叫的青蛙不在，一切都已经消散更迭。
引人怀旧。
母亲曾摘抄过《繁花》中的一段，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慢火车的描写：
江南晓寒，迷蒙细雨，湿云四集。春游，等于一块起司蛋糕，味道浓，可以慢慢吃，尤其坐慢车，最佳选择。人少时间慢，窗外风景慢，心情适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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