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一场关于生命长度的深情对白
妈妈常说，很多时候，小孩子不经意间的语言都比大人的言语更富有哲理、富含爱心又富有童趣。刚来到加拿大的前几天，没有一个认识的朋友，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寄宿的住家有两个非常活泼的“小可爱”陪我玩耍。小弟弟5岁，小妹妹4岁。都处于最纯真无邪、特别黏人的无忧无虑的幸福时代。与小可爱们玩耍的游戏跟我小时差不多，无怪乎过家家，或是卡片游戏，或是跟着小女孩跳跳舞，摆弄小男孩的玩具汽车。陪他们玩这些曾经玩过千遍也不会烦的游戏的同时，不禁感慨，原来全世界小孩爱玩的都是如此这般。
小女孩常抱着婴儿玩具，粉嘟嘟的脸上散发着强大的母性光环，我便怀念起曾经喜欢布娃娃的那个我。记得有一次，我大概13岁，个头已经比妈妈还高了，我拉着妈妈走在路上，看到橱窗里有个非常逼真又可爱的玩具娃娃，就眼巴巴地看着不肯走。原以为妈妈不会答应买的。所以怯怯又贪婪地盯着娃娃。妈妈竟然陪我走进店里去了。价格果然不低！妈妈笑笑，说确实招人喜爱，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咬着嘴唇，弱弱点头。妈妈还是果断刷卡买下了。我看出妈妈有点不舍得。后来我抱着娃娃，问妈妈：这么贵，我真没想到妈妈会买给我，好惊喜啊！妈妈说：“其实也不是买给你的。我小时候曾经看上一个布娃娃，很想买，家长不同意，我就坐在商场门口大哭大闹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脸在寒风里哭烂了。这事成了我们当地流传的佳话。每次回老家，都有长辈讲这个段子。说我不是个省油的灯。想想那时的心情，就毫不犹豫给你买了。其实，也是买给童年的那个我的。”我偷笑，怪不得平时吝啬的老妈那么出手大方，原来是有娃娃情结和娃娃苦情戏啊！而今，看着小妹妹抱着娃娃的深情和专注，我想，大概每个女孩潜意识里都认为最圣洁可敬的职业是母亲吧！每个女孩心中都天然住着个娃娃，也住着个母亲吧！小小的人儿手里抱着另一个小小人儿，可爱可笑的画面时常让我走神发呆，那是多么柔软到心底的永恒场景！
搬进住家前，我的监护人告诉我，一天中和“home爸”、“home妈”聊天最多便是在晚餐时，让我多听多学多问。多数的时候，我都会仔细听住家父母与孩子们之间的谈话。每天的话题都有“今天怎么样？”两个小孩便会争先告知父母，今天在幼儿园过得如何，认识了什么朋友，玩了什么游戏，学了什么。因为小男孩的幼儿园是法语学校，所以在餐桌上能听到少量简单的法语单词，让我感觉很新鲜。
在餐桌上，还有一个“永远”的话题让人难忘。小女孩问她妈妈：“Will Jamie stay with us forever?” ［Jamie（子墨）会永远和我们住在一起吗？］ 她妈妈看着女儿天真的小脸笑了，回答她：“Jamie will stay with us for a long time.”（子墨会和我们住很长一段时间）小女孩有点失望，噘着嘴，忧伤地低头慢慢乱撩着盘里的食物。我听完心里汹涌好一阵子。永远两个字，多让人想流泪又想倾诉的两个字。那么重，又那么缥缈，还那么山高水长的节奏。这两个字，在小孩子口中流出，有着分外的香气和味道。它让我感到遥远却又亲切，像一块发光的发热带，贴心又舒适。而我知道，这两个字，我是很少说了，因为我知道，永远太远了，不可企及。永远太远了，想起未知的时光，总让人感伤。
“home妈”赶紧提出让小女孩展示新买的戒指。小女孩立刻来了兴致，把手伸开，小脸上洋溢着孩子特有的炫耀又亢奋的喜悦和明亮。小男孩异乎冷静地抬头问我：“你想不想也得到一个戒指啊？”还没等我回答，小男孩又一本正经说：“到结婚的时候你就可以有戒指了。”听完他说的话，我便哈哈地笑起来。这个答案好智慧又圆滑。小时候，妈妈也给我买过很多漂亮的装饰戒指呢！而现在，小弟弟的眼中，我真是长大了吗？童年永远离我而去了吗？
他俩不管我正在发呆，拉我去办家家。我们三个的手套在一起，小朋友又在庄严承诺：永远，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快乐玩耍！
我拿出手机自拍，他俩各种表情出现。我嘟嘟嘴。他俩伸伸舌头，瞪瞪眼，翻白眼，鼓腮帮，我们三个表情让人笑得肚子疼啊！
晚上睡觉前，我还是忍不住回味着。永远！永远有多远？我不知道。这两个字让我热泪盈眶。我喜欢这两个字。我不知道也不太理解永远真正的涵义。但我默默许愿：我会爱这世界，比永远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作者：陈子墨）
看到女儿对“永远”温馨的叙述，心里好温暖。
永远两个字，在我心里应该更远。记得儿时的雪天，我们全家经常围炉烤火，或是做游戏，或是猜谜，或是接龙，或是说着有趣的话，屋子里满溢着暖和的欢乐。所以，儿时的我特别喜欢冬天。北方小城的冬天，那时还没有暖气，严寒使得大人下班后都常待在家里，家人就以煤炉为中心围坐吃喝，或是抵足在被窝里说笑，雪天还可以其乐无穷地打雪仗、堆雪人，感觉特别热闹，心里格外热腾。所以最喜欢日子就永远静止于这样的冬天，常常幻想着全家就这样团圆的“永远”暖心的宏图。“姐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长大了要买一间好大好大好大的房子，院子大到可以停一架飞机，我们全家永远住在一起。吃妈妈做的饭，陪爸爸一起看书。”我从小就没有这样的气魄，所以，每次听到弟弟的这番话，就满脸通红、无比激动。“为什么要有停飞机那么大的院子呢？”我诧异地问：“因为这样，爸爸出差的话，可以直接坐飞机飞回家里来，就不用转来转去浪费时间，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啊！”弟弟的回答简直比太阳还温暖，但也比雪化得更快。说着说着，我们就长大了。再后来，弟弟不说这话了。这话轮到我怀旧用了。
飞机场般大的院子是不可能有了。时光的飞机从不停顿。我从北方辗转到南方，弟弟也真的跟着我到了同一个城市。爸妈退休后也跟着我们“南漂”。弟弟开始悄悄用行动承诺“永远在一起”的豪言壮语。只是，大院子之类的话，连怀旧一下的想法都不敢了。同居一个城市，塞车让距离越来越远，我们也聚得越来越少。爸妈也老了，终于有一天，爸爸突然离我们而去。那段时间，为了处理爸爸的后事，我和弟弟经常驾车奔波在路上，经常一会儿沉默，一会儿无话不谈，谈好多的遗憾，谈幼时的梦想，谈现实的诡变，谈以后的打算。我发现弟弟其实对我的工作、生活情况并不陌生，甚至对我内心的种种疑虑和痛苦早有答案。而我对他的建议和提出的问题也一针见血。我们对现实的认识、对未来的追求以及对某些事物的妥协等等也有惊人的相似。我们的心还是像以前那样“永远在一起”，只是，随着各自成家立业，面临的各种实际不同，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所以，感觉远了，其实，眼睛的余光都在互相关怀，各自的心思也在互相打量。姐弟亲情，永远都是箱底心内最珍贵的护身宝。“姐，你记住你有弟弟，我会永远保护你，我永远对你负责。”弟弟深邃稳重的目光里，透着从容和坚定。是啊，从小，我们就拉着手一起上学，但凡有人想欺负我，弟弟总是一拍胸脯 ：“谁敢欺负我姐，有我在！”虽然，回到家关了门，他也会欺负我，抢我的东西，但是，在外面他永远是我的保护神。“永远有我在！”这是弟弟送给我的“护身符”。
我的父亲去世后，女儿很多次哭着问我 ：“我们永远见不到姥爷了吗?”我无语凝噎。不是。绝对不是！父亲虽然去了天堂，但冥冥之中他一直没有走远，他就站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还在关心着我，还在引领着我，甚至，还在警醒着我，比如，做了一些违心的事，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在逼问我的内心，总有他的声音隐隐不悦。做了一些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总觉得是爸爸的一双手在背后推着我。有时，觉得身心疲惫，想后退、想放弃梦想，总觉得爸爸就站在我的旁边，牵着我的手，暖着我的手，告诉我前行的路勇敢走！或许那是爸爸多年身体力行、行动教育留在心底的影子，但我更相信那是“永恒”的永远。虽然，世上更多的现实让我看到短暂。但我更相信，众多情感积累的宝石和时光沉淀的真实，持续穿起永远的永远。永远,不只是一句经典的谎言。她是真情的飞鸟一次次在心空中划出的痕迹。
也想起自己最蠢的一次问话。那是婚前问先生：“你会永远像热恋这样爱我吗？”回答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婚后，当我每每掂起这个尺子衡量婚姻时，每次都觉得自己那么好笑。热恋因为热，注定不会永远，婚姻因为淡，才能保持长久。“热恋”的永远，就是一个美好的瞬间。就像弟弟小时候的许诺，就像如胶似膝的闺蜜的友情，或许都只能是片段的美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万事万物在变，永远，或许就是心上那份永久的期盼。而正是无数个瞬间的永远，滋养了你永远热爱世界的那颗心和那双眼。
当许多人问我，生活已经过得不错了，为什么工作之余还那么拼命读书学习写作，业余时间去吃喝玩乐多省心？我也曾经尝试过，但是，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我喜欢看书写字，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种点文字的“蛊”。我知道，这是爸妈从小为我撒下的种子。我要把这种子继续播种下去，这是我骨头里的根，我要在自己的呼吸中把它繁衍下去。就像爸爸永远留在我脑海中教导，善念，慈悲，勤劳，学习，需要我用行动，快乐地传承下去。因为相信爱，我知道，这情谊、这传承，一定能够在我们生命的延续中——永远。
永远有多远？比爱长一点，比生命更远。
（作者：申林）
（本文原载《民主》杂志2016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