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钱钟书学学写信的艺术
您提笔写过信吗？书信在现代社会的实用性不断降低，但其价值和蕴意是始终无法忽视的。九十高龄的民进会员任明耀曾与大学者钱钟书通过信，今天让我们跟随他一起来感受文学大家钱钟书的书信艺术，体会书信艺术的魅力~
钱钟书的书信艺术
钱钟书先生是公认的大学者，他学贯中西，长期以来，秉承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所倡导的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的精神，追求真理，淡泊名利，博学多才，在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两方面都取得了重大成就。研究钱钟书成为一门学问，时称“钱学”。有人称钱钟书的一生是一部大书，值得我们长期认真研究。
在钱钟书平时与各方面人士的书信交往中，显示了他的睿智、博学和爱国情怀。我有幸在大学时代做过钱先生的学生，在他生前和他通过5封书信，仅从这少量的书信中，我发现许多方面值得研究和重视。
第一，钱钟书非常重视中国传统的书写工具。他写信一贯用毛笔，我从未见过他用钢笔、圆珠笔书写的信件。
第二，钱钟书书写的汉字非常规范、流利和秀美。字如其人，钱钟书年轻时风度翩翩，谈吐优雅，无疑是一个美男子，很有吸引力。据说他在童年、少年时期，贪玩成性，平时喜爱看闲书，他的父亲——原浙大中文系研究古典文学的专家钱基博教授，见他如此顽皮，不思上进，给了他一顿责打，这一责打，使他醒悟过来，从此认真学习，走上正道，一心阅读研习古典文学。他的书法艺术，显然也受到严格家教的影响。
第三，钱钟书的信内容往往浓缩在一张纸中，一般直奔主题，没有客套废话。我从未看到过他的书信有一张以上的信纸，文字简炼。
第四，钱钟书书信行云流水，往往涉及中外文学的内容，显示出博闻强记的天赋和深厚的学养，其中独特创新的观点，不是人云亦云，很有参考价值。
第五，钱钟书写信往往一气呵成，有时连标点符号也没有，才华横溢。
第六，钱钟书书信的日期，往往没有年、月的标记，只写日期。这一现象将如何理解呢？按我的推测，他平时研究工作十分忙碌，惜时如金，没有时间考虑具体年月。
第七，钱钟书书信的签名很有特色，三个字连在一起，显示了其独特个性，十分有趣，同时很难被模仿。
第八，他和杨绛先生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事事要征求夫人的意见。1985年，我专门去北京拜访他，临别时，我提出要拜见师母杨绛先生的请求，他说道 ：“让我进屋去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看她有没有时间来接见你。”他进入室内，过了一会儿，他将夫人从内室引出来了，我和杨绛先生大约谈了10分钟光景，她就欠身对我说：“我很忙，非常抱歉，不陪你了。”她每天创作又兼翻译工作繁忙，是一个惜时如金的作家、学者。钱先生写信时，时时想到亲爱的老伴，信末总要带上一句“杨绛问候”。如此恩爱，在当今文坛可算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了。
第九，钱钟书写信给对方的称呼也很有意思，从中可以看出老一辈知识分子的谦逊态度。例如他对我这个老学生，按说完全可以直呼其名。但他不，对我的称呼变化多端，有：明耀同志、明耀学兄、明耀学弟、教席等。尊称对方也是一种传统美德。
以上九点是我对钱先生书法艺术的粗浅感受，期待着方家的深入研究。特别是在当前媒体交往空前频繁的今天，不少人轻视汉字书写，不再用手写书信传递信息，提笔忘字成了一个令人忧虑的现象。当今，全球掀起了一股学习汉语的热潮。许多国家成立了孔子学院，研究中国古典近现代文学成了一种时尚。
现在由丁伟志主编的《钱钟书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已由北京三联书店和香港牛津出版社分别以简体和繁体出版，钱钟书的价值将更为人们所认识。正如法国前总统雅克·希拉克在唁电中评价钱先生的那样：“他将以他的自由创作、审慎思想和全球意识铭记在文化历史中并成为对未来世代的灵感源泉。”
书写至此，我不禁想到：昔时，英国有个文学巨匠，号称“说不尽的莎士比亚！”现今，中国有个文学大师也可称：“说不尽的钱钟书！”
（本文原载《民主》杂志2016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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