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利：半棵树

半棵树

文/吴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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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节回老家上坟祭祖，又一次感念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虽说时间冲淡了波涛汹涌的痛楚，但余波仍在不停息地荡漾。天气晴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于是，走出村庄，奔西南而去。目标如此明确，只缘于年前的那次泥河湾博物馆游览。

幽暗的灯光，猛犸的吼叫，逼真的场景，把我带入时空隧道。当站在新石器时期古人类遗址指示图前，看到我的故乡——东白马营村西南方的灯亮了起来时，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感，原来我的故乡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类生活。我竭力搜寻记忆深处，小时候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可曾有过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那道被大人们警告不能涉足、充满神秘色彩的沟壑，可曾游荡着他们的灵魂？

出村不远，趟过一道沟，再翻过一道梁就是水库。记得小时候经常在水库东边浅水处洗衣、戏水。水库的西岸连接着一道沟，就是被大人警告不能涉足的神秘地方。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还不曾涉足。虽然小时候经常站在水库东岸呆呆地望，痴痴地想象着那道沟的模样。但我是乖乖女，再说，到达那里要绕过浩渺的水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绝非易事。长大后，那种神秘的诱惑感渐渐淡忘。今天，站在水库东岸，又一次望着那道沟，阳光下，水波粼粼，亮得有些刺眼，水的尽头连接着的沟却是一片昏暗，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上空盘旋着，小时候的那种神秘诱惑突然又清晰起来，说不定那里真的有先祖留下的痕迹。

我从水库北岸爬梁涉水，艰难前行，终于来到了西岸边，脚下的草地变得泥泞起来，一踩过去马上就留下一脚印水，有几次整个鞋子都陷在泥淖中，我慌不择路——也没有路可“择”，深一脚浅一脚往前闯。一会儿，草地渐渐干燥起来了，在一片被烧过的黑黑的土地上，小草却早于同伴冒出了绿芽，棵棵精神抖擞，芽尖新绿欲滴，展示着蓬勃的生机，洋溢着欢欣的气息，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沟回路转，一棵老树，不，准确地说是半棵树突兀在我的眼前。它的树干应该有三人合抱粗细，却被雷电从一边烧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触目惊心，只留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躯干，树头却硕大无比，条条遒劲，直指苍穹，浓密的树枝上还架着几个鸟雀的巢。

我被深深震撼，半棵树，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可以想象你曾经是怎样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你被安置在这里，得天独厚，没有竞争，你却没有放任自己，笔直向上，用你硕大的枝叶荫蔽脚下的土地。可是灾难却不期而至。某个夏天，你在风雨中歌唱，天妒英才，它用电火做武器，狠狠劈向你，直中要害，你的身躯被烧了一个巨大的洞，它几乎挖空了你的躯干，你只是晃了晃身子，并没有倒下。闪电狰狞地笑着离开，它狂妄地预言：用不了多久，你满眼的浓绿就会枯黄、零落……雷电的谋杀没有得逞，你用仅存的三分之一的躯干撑起满树的苍翠，你用苦难抒写一曲生命的赞歌。我看到你的千手万臂条条柔软，在蔚蓝的天幕下舞蹈。我抚摸着你残损的身体，黑洞的边缘已经被新鲜的皮肤包裹，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你是一棵树。我没看到枝丫吐绿，但我肯定你是活着的，你那条条枝丫柔韧遒劲，泛出健康的青灰色，如处子的皮肤吹弹可破，只待春天一声呼唤，就会枝枝吐绿，成就一树苍翠。几只喜鹊站在你高高的枝丫上，叽叽喳喳地闹着。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找到了要找的地方——你荫蔽的土地就是人类先祖生活过的地方。

想想我们的先祖从蛮荒中走来，一路艰难跋涉，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巨变，凭着怎样的坚韧顽强，才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繁衍至今？他们的魂魄一定凝成一种强大的气场，他们化成的每一粒尘埃一定携带着生生不息的精神，于是在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生命都感染了这种气息，传承了这种精神，所以才能在灾难面前岿然不动。

一阵微风吹过，半棵树舒展着千手万臂，“沙沙”地唱响一曲生命的赞歌。

一些生命逝去了，可是总有什么留了下来。就如天堂的父亲，虽然去了，可他的血液还在我的体内流淌，他的精神永远沉淀在我灵魂深处！忽然释怀——原来最好的思念并非一味哀伤。

半棵树，我要向你膜拜！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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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吴永利，河北省阳原县人，张家口市作协会员，中学语文教师，现任教于张家口市万全区第二初级中学。热爱文学，热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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