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平：给我提供肥沃土壤的人

给我提供肥沃土壤的人

文/孟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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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前，我就是那被抛弃和冷落的秕种子。

一九七二年舂天，也就是我七周岁那年，我该上学了。开学那天，我妈让我念三年级的姐姐领着我，特意嘱咐:好好领着她，别让孩子们欺负她。我们村很大，是乡所在地。我们家离学校很远，我家在村东边，学校在村最西边。

一路上我不住地问姐姐：“学校大不大？孩子们多不多？老师打不打孩子们？孩子们见了我笑我不？他们骂我不？……”姐姐不耐烦地说；“你快走吧，没事儿，你要是学习好，成绩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对你好，他们不骂你，也不笑你……”

姐姐的话，让我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有些安定。看到这里，肯定有人惊奇，不就是去个学校吗？至于这么害怕？这么惴惴不安？好像没见过人似的？

是的，我平时就是不敢见人。孩子多的地方我更不敢去，就是我家附近的几个小玩伴。我活到七岁，那儿都没有去过。见到大人，我害怕他们惊讶、嘲笑、厌恶、同情、可怜的眼神和表情。见到小孩儿我更怕他们的取笑和谩骂。这一切都归根于，我是一个面目被烧得丑陋不堪，右手只有一个大拇指的残疾女孩儿。在当时大人孩子们都说我是半个人。

当姐姐领我走进校门的一刹那，我看见那么多的孩子，尽是些生疏的面孔。他们看见我时，都用惊讶的眼光扫向我。现在我还记得，一些孩子惊得张大嘴巴，像见到了一个怪物看着我。还有些孩子嘻嘻哈哈地跟在我们后面，不住地喊：“嘿，快来看呀，你们看她长什么样……咋这么丑呀？……”我姐回头对他们说：“去一边去，我们找老师去。”我看见有几个小男孩对我做鬼脸。当时我很害怕，怯怯地紧紧地拉着姐姐的手，向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姐姐拉着我朝一位女老师走过去。当时她正站着，她有着高高个子，长长的腿，背上拖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白净清瘦的脸上长着一双特别好看的双眼皮的大眼睛。“老师，这是我妹妹，她来报名。”姐姐说。我看见这位老师微笑着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我，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父母叫什么名字？”问完这些，她登记好，对我姐说：“你先把她领到一年级的教室，找一个位置坐下，老师一会儿就去。”

姐姐拉着我把我送到一年级的教室，一进教室，我看见已经有好多男孩女孩，他们正叽叽嘎嘎地笑着、嚷着、打闹着。当他们看到我和我姐，立刻停止了嘻笑，一齐把目光投向我。当时我很害怕，心咚咚地跳着，紧紧抓住姐姐的手不松开，:“姐，我怕，我要跟你走。”“听话，别怕，老师一会儿就来，姐去我们班上课呀，一会儿迟到了。”姐安慰道。她把我领到一个空位置坐下，我恋恋不舍地松开姐姐的手让她走。姐姐一走，孩子们像开了水的锅一样，立刻沸腾起来，纷纷朝我围过来，不住地问:“你咋成这样？哎呀，你只有一个手呀！你咋写字呀？……你多难看呀！……”当时就有几个男孩儿，举着只有一个大拇指的右手，用另一只手把右眼皮的下眼皮拉下来，把嘴撇歪喊道：“嘿你们看我，秃手手，红眼眼，歪嘴嘴，看看像不像？哈哈哈……”看到这个情景，一些孩子都笑了。

当时我脸很热，心里害怕到极点，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低下头用左手捂住右手，这样好像不放心似的，又把右手伸到背后。面对这么多陌生面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远离他们，我想找我姐，我想回家……可我的腿不听使唤，好像冻僵了。正在这时，听到一声大喊:“你们干什么呢？先找位子坐好，等下安排坐位。”我抬头看见那位报名的女老师边朝讲台上走边跟我们说。这时孩子们纷纷散开，各自找位子坐下。

这位老师在讲台上，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人说:“安静，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年级的学生了，该懂事了，要好好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你们都看见了，咱们班有一个特殊的同学，你们不能欺负她，你们要像对你们的姐妹一样对待她，照顾她。你们要是谁欺负她，老师知道了，会惩罚你们的。”老师边说边温柔地看着我，我从她的眼光中，感受到了慈母一样的深情，一股暖流遍布我的全身，那颗由于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慢慢稳定下来，收住那不争气的眼泪。

接着我们到教室外，按大小个排好队，安排坐位。老师把我安排到最前排，也就是老师眼皮底下。她特意叮嘱我:“在这个班里，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跟老师说，老师会帮你的，老师会给你撑腰的，不要背后悄悄地哭，你要是不告诉老师，老师是不知道的。”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小学生活。

一开始，孩子们没把老师说的话当回事。老师分配做值日时宣布我不用做值日。

有一次放学，我晚走了一会儿，被几个值日扫地的男同学堵住门，不让我走，让我替他们扫地，我不扫，他们就拳打脚踢，还不让告诉老师告父母，否则打我更厉害。等我费劲地把地扫完，他们一溜烟跑了。

当我背上书包锁门时，锁子不见了，我找遍了教室的墙墙角角，包括每一个桌肚里，都没有找到。这时我姐来找我，她也值日。我没把实情告她，只是说作业多迟了。我姐也找不到锁子，她只好用扎辫子的头绳把门拴好。

在这以后日子里，我不断地遭到一些孩子们打骂和嘲笑。

生性懦弱的我，不敢告老师，害怕她们的报复。

终于有一次星期六大扫除时，我经过扫院的男生，冷不丁头上被打了一扫帚，我正灰头土脸不知所措，接着觉得腿脚又凉又湿，回头看一男生提着桶跑了。当时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我哭了，他们得意地笑了。

这一次他们没得意多久，我正伤心地哭着，听到老师的声音：“你们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好，你们先把院打扫完，一会儿再说。”接着对我说：“别哭了，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到了办公室，老师询问了我挨打的情况，又问我在这以前他们是不是也欺负过我。我有些迟疑，吞吞吐吐，老师鼓励我说：“没事儿，你说吧，老师会给你做主。”终于我大着胆子把我所受委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师。

到了班里，老师把欺负过我的男生都叫到了黑板前，面对所有同学，让他们给我道歉。不道歉，老师就用手指弹他们脑门，抽他们耳光，直到他们说不敢欺负我为止。

从这以后，再没有同学敢欺负我。我也没辜负老师，我的成绩在班里也不错，前十名常有我。

我庆幸我一进校门，就遇到了这么一位好老师。是她的爱怜和保护，使我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得以在以后的求学路上，勇敢地走下去。在这个班里，我享受到了阳光般的温暖。我还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不管遇到什么待遇，首先自己要坚强自信。她还教给我们要以善良为本，同情帮助一切比我们弱的人。

她不但让我学到了文化知识，还让我从此远离了那些让我现在想起来，都心冷的孤独寂寞单调寒凉的童年生活。

我就是农民种庄稼时，抛弃、冷落掉的秕种子。其实这些秕种子也能生根发芽，只不过它们更需要肥沃的土壤和精心呵护，才能茁壮成长。我人生中难以忘怀的这位老师，她为我这颗秕种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没有她，我现在就是一个一直被冷落下去目不识丁的人。我感谢怀念我的老师，我能用我所学的知识，书写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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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孟晓平，河北省张家口张北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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