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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篇 ​众山果或甜或酸,盐肤木你何以为咸

东宁 青苔要开花
2024-09-05

识草如识人,陌生人总是远多于相识的人。盐肤木与我原本陌生,今年春天初识于群仙山,秋天又与它在王家山西山相遇,想来也算有缘了。


盐肤木与卫矛是初秋王家山上最早红起来的山间树木。相较卫矛,盐肤木聚集着更大的群落,红色蔓延更广,对它的注意也就不可避免地更多。


最近读梭罗的《野果》,时不时要感叹,真正的博物学家不仅根据叶片、果实、种子等外在样貌辨识植物,他们还会把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全部畅开,去感受植物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之美。而我愚笨,初识盐肤木时,只道这植物跟臭椿略有相像,细细辨认之后才发现各样不同,所谓相像,则仅仅是它们共为奇数羽状复叶而已。盐肤木叶子边缘有明显锯齿,叶轴上的叶状小翅,更是它在视觉上给予我们分辨它的最明显的个性特征。


季节尚早,盐肤木的叶子并未红透,娇艳的锈红自叶脉处四散洇开,叶缘还留有一圈且暖黄且青绿的夏意,漂亮的叶形配以虫蛀的孔洞因了这丰富的色彩层次而婉转低回,格外耐看。


梭罗在《野果》中说:“普罗旺斯有种梅子叫ˋ嘘嘘梅ˊ,因为这种梅子太酸了,吃后半天舌头没法恢复感觉,以致不能吹口哨。”并且,他会在春天“揉搓一下菖蒲嫩嫩的枝干”,感慨这妙不可言的幽香“是年复一年从潮湿的泥土里吸取来的”。因为这些话,在看到盐肤木小果时,我情不自禁也去揉搓,然而下一秒,却是抑制不住地惊讶——不同于其它山果,盐肤木小果上覆着的一层半透明白色物质黏滑细腻,粘我一手,拈之,无色,无味。好奇之下,小心用舌头轻舔细品——虽没有梭罗不能吹口哨的感觉,却也让我疑窦丛生,众山果或甜或酸,盐肤木何以为咸呢。


盐肤木枝头一嘟噜一嘟噜的小果,三五十丛聚的生在众叶之间,若青绿若浅红,粗犷简洁、素面写意,并不刻意为自己言说,只是静静悄悄结成了小果。我不知道它到底经历过什么,是挫折困窘,还是苦痛宿疾。


盐肤木是厚生的植物。它的树皮、根、花、种子皆可入药,以五倍子药用价值最高。五倍子是盐肤木以及同属植物上一种特有的蚜虫寄生虫瘿,有“肚倍”与“角倍”之分。


说起来,盐肤木也是颇有故事。这五倍子,在明代之前一直被误认为是盐肤木本株所生,直到明代李时珍时才予以纠正:“五倍子,宋《开宝本草》收入草部,《嘉祐本草》移入木部。虽知生于肤木上,而不知其乃虫所造也。”


药用之余,五倍子还是古代染色中染制黑色的主要植物之一,也是染发剂以及近代蓝黑色钢笔墨水的材料。《本草纲目》记载,五倍子染出的色相为“皂色”,据三国魏张揖《广雅》中说明,“皂”字与“早”字相通,“皂”的色相,便是藉由早起看不见东西时的状态。


这样的描写让我颇有感叹。黑夜的秒针走到尽头,正是黎明前最最沉稳的黑,那分明就是墨之色呀。有染草者说,棉麻面料使用五倍子染色,可以得到几乎没有什么偏色的灰黑各阶。试想,五倍子能在织物之上,一一诠释需挑开灯盏才可能撕开的墨色,能制备齐全它的焦、浓、重、淡、清,这需要怎样的道心,怎样的深情,又要怎样厚重的底气呀。


在我理解中,植物染其实就是草木生命转换成的颜色。我猜五倍子生之为虫,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植物染。它寄生于盐肤木,多少个日日夜夜,与盐肤木一起生长,生死成灭,起之所起,终之所终,山野沉寂冥默,见证它们彼此的滋养与交错,见证它们生命间无中生有的相融,成就治病厚生,再以墨色厚物。


秋日的阳光照在盐肤木叶脉之上,光影变化里,感知到时间的流动,然而表面看起来仍是无所事事的静止。我读不懂盐肤木的表情。也许植物与人一样,命运注定要幽禁的便会幽禁,要噬啮的便要噬啮,一切,均在无言的混沌之中靠岸,渐次清晰。


我不知道盐肤木小果的咸涩之味,是它无法逾越的自我平衡与整饬,还是要传达给我的却又未曾传达过的什么。然而天下事本就繁复无常,有味,或终胜于索然寡味。想世间添了盐肤木及五倍子的中药,入口即便确不堪言,然每吞一口,都是情谊淹然的暖香与慰藉呀。


此刻间树影重迭错落,我侧身穿过长满盐肤木的山草小径,植物与人的幽密于倏忽间醒转,关于盐肤木,关于我,两两无声,互不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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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要开花--第168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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