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篇 芍药有情
喜欢芍药,莫名钟情于白色单瓣的品种。
心心念念,即便居无寸土也还是任性了一把,前年费心讨来两棵,栽到了工厂院里。一棵常见的玫红去年开过,另一棵白色今年是移来后第一次打苞,所以倍加期待。今早去看,她们的骨朵儿越发紧致膨大,民间有“谷雨三朝看牡丹,立夏三朝看芍药”的说法,立夏已过,想来赏花也就在这几天。
不同于木本的牡丹,芍药属草本植物,又名将离,离草,婪尾春,红药等。其中婪尾,有酒巡至末杯之意。晚春芍药,就如春天最后一杯美酒,所谓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花尽,春天就结束了。此时春末夏初气温回升,芍药花开时娇柔婉约,一点淡雅温柔的蜜香,正解此时的燥气,也让赏花人心底平添一分慰藉与雅意。
芍药是一种古老的植物,早在《诗经》便有记载。“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说的是先秦的溱洧之畔,男男女女,两情相悦,互述爱慕,临别时互相赠送芍药,以花为信,不负约期。于是芍药便有了“将离”之名,渲染离别。
临别赠芍药,为什么不是牡丹或玫瑰?草木如人,亦有气质。如果说牡丹大气,有武则天的雍容华美,那芍药,便似李清照般娉婷绰约、矜持内敛,她风雅又柔弱,让人不由得珍惜。这种感受牡丹给不了,玫瑰当然也无能为力。芍药也是西方婚礼上的常用花,我想应该是因了她有其他花儿无法替代的情感气质与内涵吧。
不过,芍药的“将离”又不仅限于爱情。花不能言,然其意可知。苏东坡有诗:“今日忽不乐,折尽园中花。园中亦何有?芍药袅残葩。”字里行间,尽是孤独落寞;北宋词人秦观在《春日》中,将芍药喻为羞答答含泪怀春的少女:“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唐朝钱起为怀念故去的王维,写“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更让人想起南宋词人姜夔《扬州慢·淮左名都》中的“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彼时扬州经了战火,芍药残红,离愁别绪之下,作者只有借芍药哀叹。
不过无论如何,总有一朵芍药可以治愈悲伤。
芍药入药,名为白芍,入肝脾两经,有养血敛阴、柔肝止痛、平抑肝阳的功效。我喝的中药方剂中,芍药常与其他中药配伍,用来疏肝理气,调解情志。北宋罗愿在《尔雅翼》中称:“制食之毒,莫良于勺,故得药名。”说的便是芍药得名,是因其药效之故。
不过芍药得名并非仅此一说。李时珍说芍药得名于“绰约”,“芍药,犹婥约也。婥约,美好貌,因此草花容婥约,故以为名。”于我看来,自先秦至李时珍所在的明代已有两千年的时隔,未免有望文生义之嫌。倒是汉代《子虚赋》中有“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颜师古注曰:“勺药,药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气,故合之于兰桂五味以助诸食,因呼五味之和为勺药耳……”;无独有偶,元人吴当的“芳馐调芍药”与唐代韩愈的“五鼎调芍药”也是异曲同工,都是讲芍药的调味功能。据说煮肉时投以芍药根为佐料,可去除肉中异味。
从这得名的见解,可见芍药不仅是传递感情的信物,也不只是药房里的草药,还与我们的饮食息息相关,难怪老祖宗如此重视它。这种史前就与人类相伴的植物,能够成为人类文化中的一颗明珠,也是不无道理。
国人对芍药的栽培很早。及至唐代,便已培育出重瓣的芍药,并与牡丹一并成为国之宠儿,之后又凭借强大的适应能力成为园艺中优秀的鲜切花。此时正是芍药季,我朋友圈里尽是芍药的叫卖以及被人清供于案的仙姿美貌。然而少有人知道,芍药本是生于平原沃野的植物,及至如今,平原上的野生芍药已经完全绝迹,只有在人迹罕至的草原上,才能偶尔寻到野生芍药的仙踪。
偶见花友所拍内蒙野生种芍药,其花朵硕大粉白,雄蕊灿黄,雌蕊暗红,为花瓣簇拥,雅致沉着,灵韵狂放,真是既豪情又温婉。想起韩愈的《芍药歌》:“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劳,何事低头学桃李。”想那芍药之妆原本天成,实是无需如那桃花李花般讨人欢喜任人玩味呢。韩愈所喻之志,不在今人苗圃中的芍药,而是生于荒野之中真色实香的野生芍药,是野生芍药那种不与世俗争俏、不羁于世俗,又特立独行的傲放之姿。
一直以为,大凡芍药重瓣,便落了牡丹般繁复冗余的俗套。的确,经人豢养培育的芍药多了温婉,却是豪情尽失,已然入了苗圃群花的境界。我想,无端偏爱的单瓣白色品种,许是在我心里,她有着与野生芍药最为相近的品貌吧。一时间有所觉察,我偏爱的,其实无非是她绽放于旷野中的豁达、骄傲与自由——于沉静中豪放,于简单中丰富,于朴素中华美……
草木多样,芍药,便是最有情的那一朵。
青苔要开花--第206篇
冬凝,70后,在梦想中一意孤行,想任性却又终究不敢的威海女子。擅写植物静默,也道生活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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