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凝视生活中的事物
秋雨到底拥有了一种只属于它的步伐,潇潇一阵,随即收住。一周前还呼天抢地的夏季骤雨已恍若隔世,空气凉了下来,甚至可以深吸一口,由肺管里触到丝丝缕缕冷的讯息,我抱紧了自己。
雨停了很久,但到处都淋得湿湿的,一枝竹影在窗上划动,划出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音。我不相信灯影里一杆竹影能够在玻璃上抚出声音,披衣而起,推了窗,看到是瘦如鸡足的竹枝,竹叶饱吸秋露而无法承重,努力地弯曲着,把叶片在大理石上固执往复摩挲。
随即又开始下雨,雨声变疾,掩盖了竹叶与大理石摩挲的声音。但雨的节奏很稳,令人舒服畅快,觉得这个秋天的夜晚可以无限延长,变成永恒。有着这些令人愉快的雨声的夜晚,实在比那些无声下潜了春雨的夜晚,要静谧安逸得多,要更无边无际。
但和春雨不一样的是,这样的秋雨,或许要令雨中的一切都冷下来,慢下来,许多事物开始停止它们的生长,走向凋零。竹叶还好,被雨水洗得清透,而另外一些生命,花啊草啊,都要收敛了。一只秋虫,懒叫几声,停止了。我以为它要瞌睡了去,却啪的一声,在窗玻璃上溅出一个黑点。
开了灯仔细看,这一颗草籽般的秋虫不复唧唧,在灯光里撩拨着它天线一般的触须。无法想像,我在它的复眼里,将又是一种什么形象的活物?
这当然是“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的意境,但城市的灯光总不舍得熄掉,灯光把风景变成一块一块零碎的拼图,盘踞目前,让我无法看到更远一些的风景。
我知道远处的桑蚕鱼凫之地,已经开始起雾。开阔的平原,它的怀抱空无一色。而更远一些的群山,落满月光,已经开始着雪。
我只能凝视由灯光强调出的部分事物:向外一块一块增添的行道砖,一层一层扩张的城市环线,长大长高的楼群,把温暖的灯火向更远更深的地方延伸,所到之处,繁花似锦;以及亘古不变的时间的覆盖下,一颗心的琤琤而动、一个人和一群人、短暂的城市、巨大的命运,和地老天荒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