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长老”唱评弹
昨天说老电影演员陈述多才多艺，想起来上海还有一位在电影里专演“坏蛋”的程之先生，也是才华横溢的。相对而言，陈述的爱好广泛，是位杂家，样样拿得起，而且不是业余玩玩的水平，要玩就是玩专业。程之就更专一点，他的业余爱好是京剧，如果粉墨登场正式当京剧演员，相信也会很有名。只是因为家庭原因（用程之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封建礼教的约束”），未能“下海”。话要从他的家世说起。
程之
（1926-1995）
程之祖籍湖南宁乡，1926年出生于武汉。他1945年正式成为职业演员，1947年出演喜剧电影《假凤虚凰》和《太太万岁》。从艺数十年，程之扮演的角色要么是电影中的奸角，要么是喜剧人物，什么吃软饭的流氓啦，伪警察啦，潜伏特务啦，败家子啦……可能是化妆的原因，程之在电影里总是显得獐头鼠目，但他的表演却是很有特色的，属于坏人中的“智多星”，自己不亲自动手、在后面出主意，北方话叫“蔫儿坏”，上海话叫“阴私呱嗒”。之所以形成这样的表演风格，和程之本身儒雅的气质有关系，他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出身、名门之后。
程颂万
（1865-1932）
程之的祖父程颂万，字子大，一字鹿川，号十发居士。也有人叫他“程十发”。有朋友说了：程十发不是上海的画家吗？年龄和程之相仿，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中国古代的计量单位，十发为一程，十程为一分，十分为一寸。“程”是个长度单位，相当于百分之一寸，“发”是千分之一寸。纳兰性德词中有“山一程水一程”，或者我们平时口语说“我送你一程”，说起来“一程”真没多少距离，一百程才一寸。程颂万是老款十发，而上海金山枫泾人程潼先生，是后来者。画家程十发暂且不去说他，单说这位“老程十发”程颂万先生，是晚清民国著名文人，喜作诗词还擅长书法，钱钟书《石语》中说他“诗学古乐府六朝，下及中晚唐李贺、温庭筠、李商隐”。汪国垣《光宣诗坛点将录》将他列为“天暴星两头蛇解宝”。
程君谋
（1893-1967）
程之的父亲程君谋是程颂万第四个儿子，是京剧历史上著名的票友，被称为“票友中的谭鑫培”。程君谋早年跟乐师陈彦衡学戏，因为家道中落，又受到荀慧生的青睐，动了下海唱戏的念头。在北京行头也置办了，海报都贴出去了，无奈家里一封电报“宦家子弟不得为伶”，就此一辈子只能保持业余身份。虽然是票友，但他在京剧界的地位不低，连孟小冬、梅葆玥等都向他学过戏。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程之自然也喜欢京剧。
程君谋扮演《打渔杀家》中的萧恩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程之（原名程会春，因为是立春日生的）从小就学会了吹拉弹唱和西皮二黄。因为嗓门大，他学的是花脸，从小就是小票友，十一岁就录过唱片，唱的是《御果园》。程之也想进戏班唱戏，但和父亲一样，因为家庭关系不能成为职业京剧演员，但他想当演员的心愿终于在话剧电影舞台得到实现。在复旦大学学习期间，他瞒着家里考进职业话剧团体，后又转入电影界，成为中国影坛一代经典的反派。
程之在《鸡毛信》中扮演黑狗子歪嘴
程之在《沙漠追匪记》中扮演特务头子
虽然没当成职业演员，但程之业余时间一直致力于京剧表演，可说是须臾不离。花脸表演现在主流是唱裘盛戎的裘派，而程之唱的是金少山的金派，相当难得了。除了唱，程之还能拉京胡，他父亲程君谋灌录的不少唱片就是由程之伴奏的。
除了京剧，程之和陈述一样，也喜欢表演相声。程之的相声段子不如陈述多，但段段都很精彩，这得益于他深厚的表演功底。
程之演出的这段相声，开始是以老版《西游记》电视剧中金池长老的形象出现的，那是他晚期一次成功的表演，很多80后、90后，更多是从“宝贝袈裟”上知道程之的名字。但他们未必知道“金池长老”的家世以及他在戏曲方面的才华。
程之在老版《西游记》中扮演的金池长老
艺术都是相通的，程之玩票除了京剧相声以外，他还唱过弹词开篇。评弹虽然不需要化妆、没有什么特别的道具，但想要正式演出，门槛却不低。学几句苏州话、唱几嗓子，那不是很难。但要动“家生”，把琵琶三弦弹起来，那就有一定难度了。最后贴一段程之八十年代演唱的蒋调弹词开篇《杜十娘》，应该说难度相当高，一口苏白说得挺像样。更了不起的是三弦自己弹，不是“摆摆炮”的。现在电视上有时也能看到明星客串表演评弹，有的仗着自己是苏州人，上台一口苏州城里话，和评弹的苏白完全不是一回事。有的能唱两句，但能弹的凤毛麟角。客串表演评弹的，京剧演员王佩瑜非常好，但她是苏州人，从小学过评弹还得过奖。而程之不是苏州人，他唱评弹完全是爱好，那真是不容易的。
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可惜1995年69岁就因病去世了。程之还客串主持过上海电视台的《上海滩》节目，他的儿子程前（程之是程前的生父，但程前被过继给程之的大哥抚养）是很有名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这一段几乎家喻户晓我就不赘述了。
程之和程前
最近我还写了
扫描以下二维码关注“老周望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