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青青”和薛司令“冲山之围”的历史现场
昨天8月15日，1945年的那一天，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那一天，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昭和天皇裕仁广播《停战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一天已过去了76年，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昨天很多朋友在社交平台发图发文纪念这一伟大事件，警醒后人勿忘国耻，奋发向前。读者朋友都知道我喜欢评弹，抗日题材的评弹作品很多，之前我曾写过《民兵大摆地雷阵》，由姚荫梅创作、严雪亭演唱，杨振雄的《铁道游击队》也很有名。不过这些作品现在舞台上演得比较少。相比之下，上海评弹团六十年代编演的中篇评弹《芦苇青青》，影响就更大。作为一部中篇，整体演出机会也不多，但其中的选段，如张鉴庭的《望芦苇》《钟老太骂敌》，朱雪琴的《游水出冲山》等，是各自流派的保留曲目，一再传唱。学张调的演员，流派演唱会或是平时演出加唱，不来两句“头上白云飞不停”（《望芦苇》），好像说不过去。唱到兴头上，会有老听客起哄：“来一只‘罢，罢，罢’！”那是要求演员唱《钟老太骂敌》，因这段唱音调高亢，对演唱技巧要求很高，有人说这相当于京剧《四郎探母》里的“站立宫门叫小番”，演员肯不肯唱，肯不肯卖力地唱，得看观众鼓掌的热情是否到位。
张鉴庭
1909-1984
《芦苇青青》原名《冲山之围》，由唐耿良、陈灵犀、苏似荫和江文兰创作，故事说的是抗日战争期间，太湖游击队在苏州冲山一带活动，日本警备队由队长亲自指挥，游击队短枪班受困在芦苇荡中。为了突围，副班长顾春林进村找到群众钟老太，不巧敌人正来搜查，钟老太称春林是自己的儿子，而亲儿子钟梅生被敌人抓走。春林赶回芦苇荡，和战友府阿全游水出冲山，向薛司令报告军情。在湖上遭遇日寇炮舰，两人克服千难万险，到达目的地。日军为消灭隐藏在芦苇荡中的游击队员，命令焚烧芦苇，并把钟梅生押来，胁迫钟老太向芦荡喊话。钟老太大义凛然怒骂敌寇。此时薛司令率兵前来，里应外合歼灭了敌人。
1937年11月19日
苏州沦陷
图为日军攻占平门
日本闲院宫载仁亲王
在《枫桥夜泊》石碑留影
《芦苇青青》是艺术创作，但故事来源于生活，冲山之围、太湖游击队薛司令等，历史上实有其事、实有其人。冲山是位于苏州吴中区（原吴县）光福镇太湖中的一座小半岛，面积不足3平方公里，现在居住着百来户农民和渔民，七八十年前可能更荒凉。那里芦苇青青，一望无际，为游击队隐蔽提供了天然的保护。
冲山岛的地理位置
图片截屏自百度地图
要说“冲山之围”，先要从评弹中提到的“薛司令”说起。薛司令在作品中叫“薛伟东”，真人名叫薛永辉，是无锡洛社人。他是太湖地区的传奇人物，1911年出生，原名张伟，也叫张其楠。后随母姓薛，薛永辉的名字是他担任太湖游击队司令后改的。为行文方便，文章还是用“薛永辉”的名字。1926年薛永辉在无锡荣氏家族开办的工商中学就读，加入了共青团，北伐军光复无锡后在县总工会工作。1927年“四一二”之后，薛永辉被捕，后取保释放，当时才16岁，同年入党。在无锡，他组织青年成立爱国组织，1936年再次被捕，关到“七七事变”后才释放。1937年11月25日无锡沦陷，薛永辉组织无锡青年流亡服务团（简称“锡流”），途经安徽、江西、湖北、河南等省，到达西安八路军办事处，并到延安进入抗大学习。1939年，28岁的薛永辉听到叶飞率领新四军某部以江南抗日义勇军的番号（简称江抗）挺进苏南，便主动请缨回到故乡，机智勇敢加熟门熟路，曾经的学生领袖薛永辉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敌人悬赏捉拿却永远捉不到的太湖游击队“薛司令”。
薛永辉
1911-1997
1941年，日伪军误以为已将他击毙，在报上公布“张伟已被击毙”的消息，实际他安然无恙，没多久又出现了。当年10月，新四军主力暂时撤退，他带一个班及10余名伤员留在太湖地区坚持地下斗争，为隐蔽身份改名“薛永辉”，“薛司令”的名头由此而来。他还是苏西县和太湖县（当时行政区划）的县委书记。抗战胜利后，新四军北撤，薛永辉又率少数同志留在太湖，担任过的职务不少，但最响亮的还是老百姓口口相传的太湖武工队队长，俗称太湖游击队司令。薛永辉解放后任无锡县第一任县长，后调上海工作，担任过上海自行车厂党委书记、上海市第三重工业党委办公室主任、上海市化工局化工原料公司经理、化工局计划处处长、吴泾化工厂厂长等职务。1978年恢复工作后任上海化工专科学校校长、上海市化学工业局顾问，1997年病逝。
太湖冲山
张鉴庭《芦苇青青·望芦苇》
中篇评弹《芦苇青青》讲述的故事原型发生在1944年9月9日，薛永辉等骨干共五十多人在苏州光福镇冲山村集合，不料下午4时许，日伪军三百余人突然包围冲山。薛永辉决定，分组上山或下芦苇荡，在群众掩护下隐蔽起来。冲山四周的浅水滩涂长满茂密的芦苇，薛永辉等绝大多数同志分散隐藏在芦苇荡中，日伪军没有抓到人，便把冲山围得水泄不通，并火烧芦苇荡。谁知9月的芦苇正值生长旺季，汽油烧光了，芦苇仍挺立在湖滩。日伪军又芦苇荡严密封锁，开始几天，群众还能趁雨夜将山芋、饭团等食物送进去，后来敌军增岗封锁，薛永辉等5名游击队员（除薛永辉外，还有李兴根、张云、王坚及女同志严月落），在日晒雨淋、蚊叮虫咬和饥饿的煎熬下，顽强支撑了20天，饿了吃一点刚刚成熟的稻穗，和着湖水吞下。因长期浸泡在湖水里，皮肤浮肿，溃烂化脓。后冲山岛外的同志放出“薛永辉已利用水车突围出冲山”的消息，日伪军信以为真，于9月29日清晨撤离冲山，薛永辉等方才脱险。在“冲山之围”中，游击队突围幸存者24人，遇难牺牲者31人。
薛永辉和战友们在冲山纪念地
评弹《芦苇青青》的故事当然有艺术加工，如游水出冲山、钟老太骂敌等故事，历史上真实的“冲山之围”中是没有的。但薛永辉在无锡苏州太湖一带长达11年的敌后斗争，和老百姓结下了深厚的鱼水深情。太湖游击队老战士王道伟有一份珍贵的回忆，其中说到不少故事，评弹中的情节固然有夸张，但太湖人民不惜生命代价保护薛司令，情感是真实的。西华村有一位农民秦招根的母亲，家中设有逃生的密室，连女儿女婿都不告诉，却拿出来给游击队藏身，她的家成为游击队最可靠的宿营地。光福镇潭西村的黄球娣，为游击队站岗放哨，被亲切地称为“老寄娘”。为保护武工队藏匿的武器，被敌人吊打，但她没有出卖情报。薛司令除了创建苏西、锡南根据地，还向新四军输送了数以千计的太湖儿女。后来回忆自己的革命经历，薛永辉说：“……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在敌后进行游击战争是寸步难行的。太湖地区有好山好水，便于我们活动，更有爱军护军的好老百姓，保护我们，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他们……”
评弹《芦苇青青》老唱片
《游水出冲山》长度接近15分钟，但朱雪琴、郭彬卿的弹唱丝丝入扣，情绪饱满激昂，表演一气呵成，可说是评弹唱段中的经典。了解了太湖游击队和薛永辉司令的历史，再听这段更是感人肺腑。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华儿女用血肉之躯抵抗飞机大炮换来的，抚今追昔，感念先烈创业之艰难，更要珍惜今日之和平。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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