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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南邨门口的加油站兼谈“邨”与“村”的写法

老周望野眼 老周望野眼 2021-10-05

国庆假日和老友约在陕西南路小聚,酒足饭饱之余,安步当车走一走。高中时代,有两年学校翻建教学楼,借在建国西路靠近陕西南路原五十五中学的校舍就读,这一段陕西南路,骑着自行车不知走了多少次。以前的陕西南路安静而略带神秘,复兴中路到南昌路之间有很多小书店,主要集中在路西属于徐汇区的地界。路东侧有几家书报亭,能买到进口杂志,前几年还在。现在流行说阅读建筑,在这一带行走,经常听到有人说这里住过谁谁谁,报出来的名字都是如雷贯耳。而我更迷恋那些和我有关系的事情,消失的书店,移民去了天涯海角的同学,还有和他们一起骑着自行车上英语补习班的青春。走着走着,到了这里:陕南邨。朋友问我:陕南邨算不算卢湾区最“吃价”的房子?我想吃价不吃价,很难用个“最”字。但住在陕南邨是身份的象征,这一点毫无疑问。


夜行陕西南路

路过陕南邨


陕南邨位于陕西南路和复兴中路的东北角,正好在原卢湾区的边缘,马路对面就到徐汇了。网上有文章写陕南邨建于1940年,并不确切,根据《卢湾区地名志》的记载,应该是1930年由列文设计。说到这位列文,看到有文章说他是法国或比利时建筑师,其实不是。列文全名弗拉基米尔·费多罗维奇·列文(V.F.Livin),二十年代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来上海谋生,中文名字也叫李维,曾经用过弗拉基米尔·卡洛维奇·戈尔登施泰特(当时翻译成“戈登士达”)等其他名字,独在异乡为异客,名字改来改去,不过是为了安全,不管李维还是戈尔登施泰特,基本判断是犹太人,不管在德国还是苏联(俄罗斯),都不受欢迎,在上海当然就没问题。茂名南路南昌路口的南昌大楼(原名阿斯屈莱特大楼,Astrid Apartments)也是他设计的。列文还参加过中山陵设计方案的比赛,获得“荣誉奖”但未获采用。关于列文的事迹,“外滩以西”公众号曾详细写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索一下。


陕南邨设计者列文

图片来自“外滩以西”


陕南邨早期住户多是外侨,后来住进很多名人,名气最大的当然是影星王丹凤,其他还有著名记者舒宗侨、上海电影译制厂的老厂长陈叙一、作家黄裳……等等。陕南邨原有四层楼花园公寓16幢、砖木结构二层楼房37幢,以前一个门洞住一户,共53幢房子。后来住进来的人多了,到九十年代有居民689户,2400人。


九十年代陕南邨


陕南邨原名亚尔培公寓,或叫皇家公寓,名字来源于门口的陕西南路,原名亚尔培路。所谓“亚尔培”,就是King Albert(阿尔贝一世)。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跨过比利时攻打法国,阿尔贝曾率比利时军队顽强抵抗,所以法国人对他是感恩的,1915年把原来以德国医生宝隆(Avenue Paulun)名字命名的道路改名“阿尔贝路”(亚尔培)作为纪念。陕南邨还有个别名“金亚尔培公寓”,有人认为冠以“金”字体现了它的地位,其实“金”字是“King”(国王)的音译。


1920年安特卫普奥运会

亚尔培(中)和顾拜旦(左一)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缪

现在一般翻译成阿尔贝·加缪

周煦良、孟安等老一代翻译家

还是把他译成“亚尔培”·加缪

图片来自“孔夫子旧书网”



走过陕南邨时,朋友问我个问题,一时倒把我难住了。陕南邨门口有一座加油站,印象中已经存在很多年,朋友问我:这座加油站有何来头?陕南邨那么好的居住环境,为什么会有一座加油站建在大门口呢?


陕南邨门口的加油站


这个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回家问了不少在卢湾居住多年的老朋友,大家对这座加油站有印象,但具体什么时候建的,大多语焉不详。后查到一则十几年前关于上海加油站加强安全措施的新闻,提到陕西南路加油站有七十多年历史,由此推理,该加油站早在三十年代已经存在,或许和陕南邨系同时建造。后上海城市文化研究者@随意 先生发给我一张1940年上海地图的截屏,那时这个位置已经是加油站了。


1940年的亚尔培路

加油站位置为Texaco

“德士古”全名德克萨斯石油公司

现归属美国雪佛龙公司


如今加油站被认为是安全隐患,但在三四十年代,私人拥有汽车者是少数,加油站自然也稀有。陕西南路加油站在中石化的编号是“上海第七”,我猜测可能它就是上海第七座建成的加油站。在民国时代,汽车固然是奢侈品,汽油更是珍贵的战备物资,全靠进口,偷盗二十公升汽油即可以“军法从事”判处死刑,汽油之宝贵由此可见一斑。在寸土寸金的亚尔培路陕南邨隔壁有一座加油站,方便住在附近的居民加油,再正常不过。


民国时代上海的加油站


说加油站是安全隐患并非耸人听闻。陕南邨有位住户翻译家周克希先生,写过一篇《陕南邨教会我的事》,写陕南邨的文章,大多引用他的第一手回忆素材。周克希写道1969年,陕南邨对面的文化广场失火,十几人命丧火海,成为上海解放后最大一次火灾。那天周克希从华东师范大学下班,骑自行车回家,远远看到家的方向有浓烟冒出,第一反应以为加油站失火,吓得飞一般往家骑去,到家时“几乎腿也软了”,万幸骑近了一看,不是自家冒烟,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见家门口有这样一座加油站,还是有点“嘚嘚动”的。


翻译家周克希

陕南邨老居民


既然提到陕南邨,不妨就“邨”字的来龙去脉谈谈我的看法。上海的里弄,有的称为“邨”,有的称为“村”,一般认为用“邨”字显得比较有档次,用“村”字相对亲民一点。比如“陕南邨”“光明邨”对应“曹杨新村”“彭浦新村”等。不过在我看来,邨和村是同一个字,意思相同,只是写法不一样,之所以要用这个异体字,只在题写弄名时有书法上的意义。文人墨客喜欢用异体字,显得自己有文化。只能说当年写“邨”的写手比较有文化,仅此而已。以陕南邨为例,原来的名字是亚尔培公寓(或金亚尔培公寓、皇家公寓),名字中并无“邨”,后来“亚尔培”的名字不能用了,这才开始叫“陕南邨”,用这个名字时,“邨”已经不流行了。再后来“邨”身价倍增,陕南邨不邨也要邨,否则显得掉身价,所以门口的牌子上写的就是陕南“邨”了。


陕南村居委会

1990年版《卢湾区地名志》


1990年版《卢湾区地名志》

“陕南村”词条


1990年版《卢湾区地名志》

“陕南村居民委员会”词条


曹杨新村历史照片

曾经用过曹杨新“邨”的写法


话说回来,既然大家都喜欢用“邨”,我也可以这样用,不妨就陕南“邨”下去好了。说到陕南邨的居民,刚才说到一些大名人,也谈到翻译家周克希先生。在复兴中路陕西南路口还开过一间诊所,主人是上海著名的女中医金舒白先生。


四十年代末的陕南邨

加油站附近有一家绿宝车行

街角是金舒白医师诊所


1990年《上海中医药》杂志

专访金舒白


金舒白先生出生于浦东中心河镇,位置在三林、陈行之间,家里是中医世家。17岁父亲去世,临终交代女儿:遗产只有三个指头一根针。1937年淞沪会战,26岁的金舒白避居租界,三迁诊所,终于靠着自己“三个指头一根针”,在亚尔培路”开设了自己的诊所,从“中心河”的“村子”奋斗到“市中心”的“邨子”,“金”医生在“金”亚尔培公寓站住脚,其中的艰辛可以想象。金舒白对精神病和癔病尤其擅长,曾著有《针灸治疗精神病》一书。前不久中秋节,很多朋友对宛平南路600号推出的月饼趋之若鹜,不惜花高价体验,一时成为“网红”。如金舒白医生在世,仍在陕南邨悬壶,不知有什么感想。或许她家的门槛会被蜂拥而来的爱好者踩破,亦未可知呢。


陕西南路复兴中路口

金舒白医师诊所旧址


陕南邨围墙


陕南邨的晾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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