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相亲江湖:户口有了,婚姻不远
在北京顺义,有一个名为“鹊桥大队”的红娘组织,红娘是5位退休老人。过去5年,她们成功配对的男女中,大部分是郊区北京人和外地人的组合。在这样的婚配里,北京户口作为一种条件流通,和其他条件进行利益交换。男女们寻寻觅觅,在寻找伴侣的同时,也希望借助婚姻为自己和后代的人生加码。
和人交谈的时候,王春文容易不经意地上下扫视对方。她的眼睛小而亮,埋在褶皱的眼皮下,说话时候黑色的眼珠频繁转动,透着一股精明的味道。她总是好奇对方镜片后眼睛的形状,会突然让对方摘掉眼镜,直言想看看眼睛漂亮与否。
王春文正式当媒人已经第5年。2018年春天起,住在北京市顺义区64岁的王春文开始和同小区的四位老人一起,组成“鹊桥大队”,给有结婚需求的男女介绍对象。她们主要在线上牵线,了解男男女女们的条件和要求后,把这位的微信推给那位,促成他们线下见面相亲。5年来,光是王春文老人,微信好友列表积攒了2000多个年轻人。
作为红娘,王春文有一套端详人的道理。看一个人的家境,要关注牙齿是否整齐、头发是否光亮、双手是否细嫩;判断一个人的卫生习惯,要看指甲是否干净、鞋边是否有灰、衣领是否发黑。
王春文不怕冒犯。职业、收入、家庭情况,初次见面的多数人都将其视为隐私,谁若主动询问,就当为自己的冒失而羞愧。但王春文不在意,她总是语气平淡地打探一番。
5年过去,“鹊桥大队”成功促成35桩婚姻,其中32对是“本地人+外地人”的组合。在这样的婚姻组合里,本地人的户口和外地人的自身条件,都是落在实处的交换条件。和自由恋爱不同的是,相亲以婚姻为目的,许多人为之赋予了利益交换的意义。因此,许多夫妻都要步步为营,有人成功将利益最大化,也有人一无所获。
鹊桥大队曾在顺义一处公园举办过一次相亲会。媒人们设计了一些游戏,如两人三脚、两人同吃一个水果,想尽一切办法给未婚男女制造身体接触的机会。每个游戏结束后,男人女人都有一次重新选择伴侣的机会,游戏过程中,如果对某个人有意,就悄悄去对方身后贴上一个爱心。这个规则是王春文根据小时候玩丢手绢的游戏改编的,至于道具,有的是托子女们在网上购买的,有的是几个老太太在居委会的杂物间里赶制出来的。
那次相亲会结束后,王春文发现被贴上最多爱心的女孩不是那个一眼看上去最漂亮、高挑的,是一个很爱笑的护士。男孩被贴上爱心数量最多的,是一个高且壮实的公务员,很有礼貌。
2018年秋天,河北一所二本学校的老师刘蒙找王春文介绍伴侣。他要求女方必须是北京本地人。
套用眼下时兴的说法,刘蒙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靠学习一路打拼,在人际交往和恋爱上显得十分笨拙。王春文先后给刘蒙介绍了两个女孩,见面后女孩都不甚满意。王春文从介绍给他的女生那听说,刘蒙和女生说话时总是结巴,脸上常常挂着局促的神色,女孩觉得,从他身上看不到大学老师意气风发的样子。
失败两次后,王春文对给刘蒙介绍对象没什么信心。在这种心情下,她把第三个女孩介绍了过去,却没想到这两人此后纠葛颇深。那个女人叫林红,她没有计较刘蒙的笨拙,这给了刘蒙极大的鼓励。正式恋爱后,林红辞掉了手机店的工作,开始在家“全职恋爱”,生活费基本靠刘蒙支持。王春文觉得不对劲,旁敲侧击提醒刘蒙小心点付出。刘蒙似乎从没接收到王春文的暗示。每个周末,他一大早就从河北坐大巴车到北京看望林红,天一黑就离开。加上饭钱,一天少说花去六七百,但刘蒙乐此不疲。
王春文那时候起,就隐隐有些不安。刘蒙每次到北京,大巴都只能送他到主城区,他还需要辗转转车才到林红居住的顺义区。而林红,从不主动来城区接他。就这样相处了不到半年,两人就完成了恋爱、订婚到领证结婚的过程。有了爱情和婚姻,刘蒙那段时间开始向北京的学校投递简历,计划着之后搬来北京住,还往林红家里添置了不少家电,总计花了七八万。
刘蒙感觉有些不对劲。即便他和林红已经领了结婚证,林红的父母依旧不允许二人一起过夜。他这才意识到林红的父母可能根本没看上他。在逼问之下,林红表示,当初是一时冲动才和他领证结婚。婚后,她得到了一个本地人的追求,更加后悔和刘蒙步入婚姻。于是,这对新婚不到一月的夫妻离了婚,夫将妻告上法庭,要求尽数返还之前赠送的物品。
2017年,王春文居住地的居委会主任多次请求她帮社区的未婚男女相亲。居委会主任总是用类似的话劝她:“现在咱们社区的未婚男女太多了,街道都下发任务了。您退休都快20年了,就当找个业余爱好呗。”
那一年主任找了她十几次,每次都火急火燎。“微信、电话催还不够,平时搁小区遇见了也拉着一直说。”她回忆道。主任急切的模样,让王春文感觉仿佛社区因为未婚男女太多已经提前进入末日,而王春文是拯救社区的大英雄。
主任反复劝说,一定要她答应下来。但王春文拒绝了,自己眼下显然分身乏术:大孙子刚上小学,小孙子刚出生半年。为了让儿子儿媳专心工作,自己揽起了照顾孩子的任务,也在两个家庭来回跑打理家务。一年后,亲家接替了照看两个孩子的任务,她才稍有喘息。居委会主任再问,便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鹊桥大队”的核心成员都是王春文的姐妹,两位退休教师、一位家庭主妇、一位退休的基层人员,加上45岁就从粮食局退休的王春文。成立之初,居委会主任下发了一项在现在看来相当困难的任务:一年最起码撮合20对。但当时的成员们听后信心满满:“平均下来,一个人撮合4对儿还不是小菜一碟。”
和任务一起落在她们手里的,还有几十个文件袋,里面是社区未婚人士的基本信息和意向表,居委会此前曾在群里和线下开会时都征集过。不过,王春文发现这些大多都由未婚者的家人填写。这是王春文开始联系本人的时候发现的,有不少人接到电话一脸懵,以为是诈骗;也有二话不说,上来就破口大骂的;更有电话还没挂,就和父母当堂对质的。
她慢慢悟出居委会主任那么急切的原因了,“很多年轻人确实不想那么早结婚,三十岁不结婚的也有一大把。”王春文觉得,年轻人恐婚是因为太看重婚姻。
“其实跟对的人结婚也没那么可怕。”她说,自己那一代人是稀里糊涂的,到年龄了该恋爱就恋爱,该生孩子就生孩子,从来不去想为什么。她年轻的时候,身边很少有不结婚的,大龄不婚的都会被人揣测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那时候她没细想过,觉得人生下来就是要结婚、生子的。
王春文发现,女孩们的父母填写资料时,往往会把择偶要求往低写一些。比如,如果女孩拥有硕士学历,一般只要求男方有本科学历。而男性的父母,一般会在资料里变着法儿夸孩子。
大队成立之初,她们在居委会的一间杂物间里办公,每周二、四、六各开一次会,汇报进度给居委会主任 。王春文每次开会前都会准备半个小时以上 ,她在笔记本上详细记下沟通结果。比如,“张三,已沟通,仍有结婚意向,手里有2个合适的姑娘,已推微信。”两周过去,她们一对都没撮合上。很快成员们发现了新的问题——年轻人白天都在上班,不方便接听电话。于是,主任宣布线上办公即可,让她们集中时间在晚上打电话。
这样倒给这些已经当奶奶的人带来一些麻烦,她们不敢在家里大声讲话,怕耽误孙子学习,只好躲在卧室或阳台尽量用最小的声音讲话。
做红娘,就得成日成日地和年轻人的婚恋观打交道。作为长辈,王春文和年轻人有代沟,一开始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
起初,王春文从居委会主任那里收到一些年轻人的资料,翻阅的时候,王春文惊讶于手里男生和女生条件的差异。“大龄女孩儿单身的全是研究生毕业,家里还有车有房;手里的男孩儿基本全是大专、中专,很少几个本科的。”
渐渐地,王春文摸索出一些男女的单身规律:很多女孩上学的时候太专心,没空恋爱。书读得多眼界变宽了,眼光自然变得挑剔。而男孩大部分因为有个北京户口就挑三拣四,最后一把年纪了一个没找到。她仔细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优秀的男生是不需要来相亲的,有大把的人追。
王春文有时候不太理解人们提出择偶标准。它模糊又游离。一个女孩来请她帮忙介绍对象,强调不要双眼皮的,因为觉得“双眼皮的花心”,十分笃定的姿态。王春文一开始推了好几个单眼皮男生过去,一个都没成。后来,她从女孩朋友圈发现,女孩找了个大眼睛、双眼皮的男友。对此女孩解释道:“看对眼了。”
王春文的认知和工作中,她和相亲男女之间存在审美差异的情况常有发生。有时候她觉得长得踏实的年轻人,介绍过去对方觉得反而是缺点——过于朴实。王春文记得曾经给一个工程师介绍了一个圆脸、皮肤略黑的女孩,她觉得女孩踏实沉稳,对方却直言女孩长相土气,并不买账。有时候她觉得男生一米七以上就算高的,年轻人却觉得一米八以下都算过矮,甚至说这个身高是“残废”的都有。
王春文曾经帮一个女孩介绍对象,男方身高一米八多,膀大腰圆、脸颊饱满、下颌方大,还长着一双笑眼。鹊桥大队几个成员一致认为长得很有福气。结果介绍过去,女孩不满意,她喜欢瓜子脸,“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女孩拿出一个明星的照片类比,王春文看到后的第一反应是嫌弃:”瘦得跟猴儿一样,没福气。“
2022年6月,那个小伙儿结婚了。王春文看过他的结婚照,新娘同样被她形容为“瘦得没福气。”
“丁克”对王春文来说是个新词。当了媒人后,一开始听到有些年轻人表明自己想结婚但不想生孩子,王春文觉得荒唐:“不生娃人家娶你干啥?”
当媒人进入第五年,见过的年轻人多了,王春文稍微有些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但更多时候,年轻人在这点上,还是很难得到父母的理解。王春文经手的年轻人中,提出丁克主张的多是女性。很少有男孩跟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印象里只有一个,男孩说完后,他的父母立刻和王春文说:“这小子说胡话呢。”
“王姨,您明年一定把我妹嫁出去。”王春文点开一条语音,时间显示是去年九月中旬,顺义下辖的赵全营镇,一个女人托王春文给自家妹妹找伴侣。“姑娘33岁,硕士毕业。”说完,王春文叹了口气。这姑娘的择偶要求,一开始王春文没太琢磨明白——要求结婚后不生孩子,“那结婚干什么呢?”
2019年春天,她给这位赵镇的姑娘介绍了一个大5岁的河北小伙子,身材结实,在顺义经营着一家超市。两人一见钟情,女孩告诉她自己喜欢对方的单眼皮。两人恋爱谈得热火朝天,三个月就互见家长。王春文一直以为能吃上两人的喜酒。恋爱推进到第七个月,女方突然表明自己是丁克,男方气得当即提出分手,并在微信上连发了十几条语音质疑王春文是否提前知情。
事后,女孩的姐姐多次道歉,每隔一段时间就给王春文发微信,强调妹妹已经“改正”,希望王春文继续帮忙留意。不过王春文说她不信:“真改正了,为什么不找之前那个小伙子复合呢?”
王春文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因为“鹊桥大队”的成员们并不从中收取任何费用,她们收到的回报不过是过年时发的泡脚片和几个搓澡巾,有富余的话可能会收到一小壶油。如果婚事成了的男女有心,会给她们送上一面锦旗。暗红色的金丝绒面料上金色的字闪闪发光,赫然写着感恩鹊桥大队的话,那便是明面上她们努力的最大回报。
即便这些锦旗只是挂在居委会的办公室,她们也相当满足。毕竟,这个小区的住户都知道成员是谁。
街道处来检查时,她们会小心拂去表面的灰尘。大多时候,成员们需要厚着脸皮请求对方送锦旗。不过这些荣誉能带给王春文极大的快乐——她觉得自己做了一桩成人之美的好事,得到心灵上的满足,所以,这点委屈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王春文年轻时候喜欢替人做媒。在大部分姑娘小伙儿都各自抱团玩耍的时代,热情大方的她就拥有不少异性朋友。那时候,她不少小姐妹都是她帮忙介绍对象,姐妹们结婚、生子,身边的人也常夸她看人眼光毒辣。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王春文有个姐妹,人生得清爽也文静,只是小时候发烧没人注意到,得了癫痫,犯病时会在地上乱爬、打滚,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不少对女孩有好感的人了解了情况后,都会放弃追求她。女孩深知这一点,不愿谈及婚事,一直单身。
直到王春文把丈夫的朋友介绍给了她,那位朋友是家中老大,虽然外貌谈不上漂亮,却性格踏实,会照顾人。那一年,女孩24岁,朋友29岁。
后来两人结婚,女孩的丈夫一直带她求医问药,女孩的犯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30多岁之后,再也没犯过病,两人生下一儿一女,过着平凡且幸福的的生活。
那时候,婚姻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互相陪伴互相照顾。不过如今情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外地人与北京人的婚姻结合中,王春文悟出一些这代年轻人可能由于打拼比以往更加艰难,为了获得更好生活,选择通过婚姻走捷径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她认为只要要求不夸张,这没什么错。
王春文说,她的大量时间花在了说服男人女人们放低要求上。对女孩儿,她得提醒她们留意自己的年龄,让女孩们明白,可能因为年龄的缘故她们在相亲“市场”上没有自己设想的那么高价值。她时常要直截了当地告诉来找她的女孩们:大部分男孩看重外貌、性格,女人们引以为傲的学历和工作能力很多男人不懂欣赏。
而劝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男孩儿放低要求,其实是最难的。有时候甚至会引发争吵。2022年底,一个43岁北京籍男人找到王春文,想请她做媒帮忙介绍对象。以王春文的审美看,男人长相不出众,在出生的村庄里修了二层洋楼,北京市区没有房子。他和王春文提出的择偶条件,要求女方在30岁以内,学历至少是211院校硕士,长相还要漂亮。唯一放宽的条件,“可以是外地人。”
王春文说,得知对方的择偶条件,她对男人一顿臭骂:“你也不照照你自己,再混几年你就50岁了,还想找那么年轻的。你妹要是这岁数,你能同意她嫁给你这个年纪的吗?“
王春文也曾帮双方都是二婚的男女牵线。赵坤48岁,李莹45岁。李莹带个儿子、赵坤带个女儿。李莹是北京本地人,有五六套房子。赵坤是河南人,头婚的妻子是一位昌平姑娘。“男方虽然只有一套房,但也没有儿子,应该不涉及遗产争夺问题。”王春文阐明这一点后,李莹才松了口气,表示可以见一见
两人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们约在一家饭店见面,李莹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高约一米七、身穿紧身T恤的男人正把脖子像长颈鹿一样伸出去打量路过的女孩,似乎是在找人。她觉得画面十分滑稽,但转念一想:“这家伙不会是赵坤吧?”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几乎凑到她面前端详。李莹立刻看到厚厚的玻璃镜片后,那双眯眯眼,像是勉强挤出的两条缝。
李莹吓得大叫,男人却笑开了,“你是李莹吧。”这确实是赵坤,他找到了要找的那张脸。李莹吓得拔腿就跑,听见赵坤在背后“哎哎哎”地叫了几声。回家后她在微信上找王春文,讲述了两个人见面的过程,还抱怨怎么眼睛比照片里小那么多。
王春文本以为这桩婚事肯定成不了,没想到过了一年多,李莹和赵坤邀请她去喝喜酒。原来,那次见面后,赵坤始终念念不忘,把多年都不曾温习的、笨拙的恋爱技巧全用了出来。
他孜孜不倦地发短信道歉并邀请李莹出去吃饭,起初李莹拒绝了。但赵坤想尽一切办法。一次,他从朋友圈看到李莹正在某小区外的采血车上工作,头脑一热就跑过去献血。李莹没想到赵坤会出现,休息的时候顺便去超市买了点水果招待他,并拿了两支葡萄糖给赵坤。
赵坤以为李莹这是有所松口,此后更加无所顾忌地给李莹发消息。李莹后来告诉王春文,自己当时只是觉得他有点可怜,“毕竟那个岁数了。”但她没想到,下午休息的时候,赵坤还主动帮她送了一袋米到家门口。
在赵坤的软磨硬泡下,李莹开始动摇。真正开始交往,是李莹19岁的儿子促成的。当时,李莹前夫因酗酒导致突发脑血栓去世已经四五年。前夫还在人世的时候,常常醉酒到半夜,李莹总是睡不安稳,因为不知道前夫几点才到家,有时候做完功课到半夜的儿子刚躺下,前夫就一身酒气、骂骂咧咧地捶门。家里的事情从不搭把手,儿子还小时,家里的重活都是李莹一人完成。
赵坤和李莹的不一样,他很少喝酒,又有眼力见儿。李莹19岁的儿子寒假回家,和李莹聊天时,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妈,我觉得赵叔人挺踏实的。”李莹意会了孩子的意思。感情到位了,李莹发现,自己也能接受眯眯眼。
在王春文看来,赵坤和李莹的婚姻,不单是爱情的事儿。赵坤在第一次填写信息时,就强调要找一个北京本地人,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就行,长相和婚姻经历都不要求。
赵坤出生于河南的农村,高中毕业后到北京打拼,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大自己五岁的前妻。婚后,赵坤靠岳父提供资金开了餐饮店,和妻子在婚后买下两套房。离婚时,赵坤分得了其中面积小的那一套,当时他的前妻身患重病,两人的女儿抚养权就给了赵坤。
赵坤曾经跟王春文坦言,头婚找北京人,很大原因是因为户口。“毕竟小孩四五百分就能上名校。”他和王春文说,自己很遗憾从小学习很刻苦却也没考上大学。而且在赵坤看来,在北京只要还有房子就怎么都饿不死,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外地人来租房。北京户口给了他不少底气,他觉得女儿将来不需要怎么努力也不会过得太差。
二婚的时候,赵坤依旧选择北京人,是因为自己只有一套房,若是和外地人结了婚,对方很可能觊觎他的房产,为他女儿日后继承房产平添阻碍。
讲完赵坤和李莹的故事,王春文又补充道:“李莹是个聪明女人,赵坤也不是什么坏人,可能只是北京太吸引外地人了。”
王春文说,来找她介绍对象的外地人,大都相当坦诚。许多人会直截了当地强调,要找个北京本地人,孩子将来读书方便。“谁都知道,婚姻最好是有利可图,不然很难维持长久。”王春文说,她认为这对于婚姻中的任何一方都相当重要,无论是本地人、外地人。
和自由恋爱不同,比起感觉、爱情,相亲更加讲究条件交换。在相亲“市场”,王春文看到男男女女期待着用婚姻完成一场条件交换,借此向上攀爬。一旦想向上攀爬,永远都能找到更高的目标。一群男人女人希望通过和京郊人结婚的方式,为后代争取北京户口,市郊的北京人也有人期盼着通过婚姻,从市郊迁徙到市区。北京的东城、西城、朝阳、海淀,是最为“金贵”的四个区。许多郊区的人,也想要通过婚姻拿到这四个区的户口。
一个硕士毕业、在后沙峪有3套拆迁房的女孩,曾经是王春文手里的钉子户。四年来王春文不记得自己给她推了多少男孩过去,都没成功。但在上个月,她向王春文发去了婚礼邀请。王春文点开链接,看到新郎个子还没新娘高,长相也谈不上帅气,她有些纳闷:“挑来挑去就找了个这?”
她先恭贺了女孩的婚事,接着又自然地打探起新郎的情况。一问才知道,新郎虽然是外地人,但已经在中铁十六局工作好几年,单位在朝阳区分了房,给了户口。她不禁说:“你有三套房子还惦记他那一套啊!”
女孩回复:“村里的房子跟市里的可不一样。”王春文觉得有道理,再度发了条“恭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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