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不爱写也写不出好作文?这位特级教师的话值得反思
平心而论,语文老师没有不重视作文的
作文教学“研究成果”可谓一派欣欣向荣
但回归课堂教学
我们会尴尬沮丧地发现
学生还是视作文为畏途
导致当下作文教学“少慢差费”的原因很多
如:作文教学“嫌贫爱富”
评价标准被肆意拔高
“教什么”不清晰
听听这位特级教师
如何从“教”的层面
探讨上述作文教学中的“病症”
梁增红
常州市第二十四中语文特级教师
常州市教科院初中语文兼职教研员
有一次,我去听一位据说在作文教学研究领域颇有影响的老师上作文课,课上得顺风顺水,教师也颇为自得。临下课了,这位常常声称“我的学生爱作文”的老师蛮有把握地说,同学们今天上课表现很好,学习了这么多,也有很多感触,一定想把它变成文字写成文章吧!谁知,全班学生爆发出一阵叹息:唉,又要写作文了。这是个真实的情境。坦率地说,我自己也遭遇过。平心而论,语文老师没有不重视作文的,所谓指导、宝典、秘籍、大成,也是连篇累牍,层出不穷。经验介绍漫天飞,发表的文章遍及各大期刊,课题研究名目繁多,作文教学“研究成果”可谓一派欣欣向荣。但当我们剔除繁华的表象回到让人清醒的现实中来,就会尴尬沮丧地发现,学生还是视作文为畏途。谁也不能肯定地说,自己的指导和教学就一定是“有效”的。很多经验介绍,还停留在想象状态和“我认为”的自说自话境地,对真正的作文教学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有的连皮毛都未触及,甚至还会把学生的作文引向歧途。
当下作文教学“少慢差费”的原因很多,结合我自己的经历以及观察到的一些现象,我觉得从“教”的层面上讲,有一些问题值得探讨。
1
作文教学“嫌贫爱富”
时下有一种作文题目“文艺化”的倾向,由此衍生出的作文题甚至也有一些成为中考题。比如:
“我改变了的色彩”(2011年重庆)
“远山的呼唤”(2011年厦门)
“我相信,明天是今天的延续”(2011年浙江台州)
“还有别的风景”(2012年山东威海)
“沿着你走过的路”(2012年四川眉山)
这样的题目比比皆是。
题目好不好,不仅看题目本身,还要看它用在什么地方,比如这几个诗意的题目,如果作为作文竞赛题,未尝不可;但作为中考题,则需要谨慎。我不赞成出题人以各种繁、偏、难、怪题去刻意刁难学生,如果出题者以把学生考得灰头土脸为目标,岂非怪哉?
当我们在为这些“文艺味儿”十足的作文题欢呼的时候,是不是想想,这些题目是为谁而设?是为全体学生,还是为那些在语文尤其是在作文上出类拔萃的学生而量身定做的?我们的作文教学目的是培养作家、文艺青年,还是培养学生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基本能力?别忘了,学生中的绝大多数不会成为作家,不会靠文字吃饭。所以,作文教学且慢陶醉于几篇美文佳作,一看到屈原李白杜甫列队向我们走来就拍案叫绝,还是看看芸芸众生是否有了自己的成长,是否达到了“课标”的基本要求。出题者的“文艺情结”发挥的“导向作用”就是,一线教师在教学时“与中考接轨”,把日常作文训练也当作考试选拔或竞赛来出题。
我经常遇到一种情形,到了写作文的时候,同备课组老师们就说,某某老师,想个作文题目来。于是挖空心思,搜索枯肠,用一些阳春白雪、文艺味儿极浓的题目来检测学生。其结果往往是,语言功底好的学生,“为赋新词强说愁”,十几岁年纪俨然沧桑百年,玩弄文字游戏却不知所云,好几层状语定语码得整整齐齐,但满眼都是空洞的概念:“善良是一条流淌在夏夜的清泉,使燥热不寐的人领略诗般的恬静;善良是一柄撑起在雨夜的小伞,使漂泊异乡的人得到亲情的荫庇;善良是一道飞架在天边的彩虹,使满目阴霾的人见到世界的美丽。”有人说,现在读美文就像选美;而那些苦苦挣扎在语言文字难关中的学生,则更是觉得“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国杰出的语文教育家阮真就曾明确地指出:“作文教学之目的,总说一句,在养成学生的正确而有法度的表述能力。”义务教育阶段的作文教学,过分追求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有拔高嫌疑——我总觉得把十几岁的孩子过早地拉入成人世界,搞得像个“小老头”一样老成持重,有违人的成长规律。
有文艺情结者,给作文教学带来的后果就是学生常常不是写自己想写的作文,而是投老师所好,“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老师好“小资”,考场多抒情。这也是这些年考场作文特别钟情柳永、李清照、林黛玉、虞姬等才子佳人的原因,这些古代“小资”每个细胞都有些文艺气息,似乎很合阅卷老师的胃口。
作文教学要解决的不是少数优秀生的问题,而是整个班级的学生作文问题,也就是达到“课标”中所说的“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课程,必须面向全体学生,使学生获得基本的语文素养”,“应使学生初步学会运用祖国语言文字进行交流沟通,吸收古今中外优秀文化,提高思想文化修养,促进自身成长”的目的。让更多的人能够在课堂上感受到生命气息,有尊严地学习写作,这便是有价值的作文教学。
事实上,一个班级里,五六十个学生,其发展差异之大,我们老师都心知肚明。有时我看到班上作文水平高的一些学生写出来的文章,我会告诉他(她),你的文章写得比我好,我根据你的风格建议你多看看大师们的作品,从中汲取一些营养,不要受我的影响。对这些优秀学生而言,其作文能力的提升,主要是靠阅读和自我体悟生成的,而不是靠“作文教学”。写文章不可能人人思接千载,个个妙语连珠,有个性有创意的总是个别的,所以,鼓励个性化的同时,还得接纳平庸者。王栋生先生说过:“为落后学生准备低水平的问题!这就是教学。”这在我头脑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些徘徊在中等及以下水平、想提高而又不得法的学生身上,或者放在那些连语句通顺、标点规范、叙述完整、表意清晰都做不到的学生身上,这才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整班大面积教学,不是举办作家培训班。
所以,我们的作文教学经验介绍,千万不要拿那几篇“满分作文”“中高考佳作”来说事儿,那毕竟只是凤毛麟角,也多半是学生自己阅读和写作积淀而来的,绝不是老师一两年里教出来的。
所以,我们的作文教学,首先需要思考的是,面向大多数学生,还是面向少数精英学生。
2
评价标准被肆意拔高
何谓好的作文教学?我想有三个因素:
语文教师要懂作文,
要懂学生如何理解作文,
要懂作文如何作用于学生生活。
现在的作文教学,我看大多数是“基于教师的作文教学”,而不是“基于学生的作文教学”。
关于作文评阅,一般有两个角度:一是阅读者角度,一是写作者角度。阅读者角度基本属于看热闹一类,总是站在作文的外面欣赏作文,有点隔膜。很多语文老师自己从不撰写论文,也不写任何文章,所以在批阅作文时就与一般读者的阅读没什么区别,总是单纯地把作文作为赏鉴对象,极少从写作过程的甘苦去体会作文。从阅读者角度批阅作文重在问作文“好不好”,却很少追究“为什么好”。
为与中考阅卷接轨(我市中考作文由高中老师承担阅卷工作),我校中考前的二模,特邀了三位高中老师帮助批改作文。可以说,三位高中老师的阅卷还是非常用心的,他们甚至是带着研究的目的在做这项工作,令我们肃然起敬;但他们的打分却给我们不小打击,学生的均分连通常所说的切入分(60分满分,切入分47分)都达不到。他们在跟我们交流作文阅卷情况时,主要谈了几个方面存在的问题:立意不高,素材不新,语言不美。其实,他们也没错,因为看看我们常用的作文评分标准,无不充斥“中心明确,记叙生动形象,议论有独到的见解,结构精当,语言流畅”之类的高标准,尽管阅卷时规定了“一类卷”“二类卷”“三类卷”“四类卷”,可以据此打出不同的分数,但实际操作时,往往都会把“一类卷”当成了一般标准,而不是最高标准,达不到的自然就等而下之了。每次阅卷之后,语文老师总要唉声叹气,大呼小叫,直叹息学生作文“太差”,“教了也没用”。
上述事例中,我们看到老师对学生的作文评价,实际上采用的是“优秀作文”的标准,而非合格要求。联系日常作文教学,我隐隐觉得,学生作文之所以畏难,恐怕与我们老师掌控的评价标准过高有关。
换句话说,对照这些最高标准,绝大多数学生可能达不到,甚至我们老师自己是否能达到都值得怀疑。我自认为算是喜欢写点文字的人,但看到这样的标准也会心生愧意,每每涌起不堪为师、误人子弟之感。当然,一个班级中也可能有几个学生能做到,但如果大多数做不到,其教学价值就不大,反而会使大部分学生写作情感受挫。久而久之,学生谈作文而色变,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们教的是经典美文,历经时间的淘洗,得以流传而编入教材;但如果不自觉地以经典作品的标准来衡量、要求学生,这就忘记了学生就是学生,而非成熟的作家。即使是入选教材中的鲁迅的文章,也不过是以成人的视角来观照、体味儿时的生活,那些文章并非就是周树人小时候以学生的身份所写。学生写作的普遍要求,只是“写作文”,而不是像作家一样“自由创作”。大多数时候,学生作文是特定情境下的“奉命”作文,是带着镣铐跳舞,远远不可能像作家一样“我手写我心”,时间、精力、阅历都不可同日而语。所谓“深度”“鲜活”之类实在是苛求学生了。写作文的目的,只是为了学习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我们不能用范文、佳作的标准要求每一位学生。
学生写作,应该是语文学习的家常便饭,我们却老是用酒店高级厨师的手艺来考量,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我们普通人烧几个家常菜,才是真实的生活,天天嚷着要吃满汉全席,那就不是生活了。我一直持一个观点:无论多么精彩的技法指导,都不如让学生愿意写来得重要。我们常说让学生写放胆文,可是一到真正写的时候,又无情地给学生带上各种枷锁,学生写作时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何能亲近作文?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放低身段,降低要求,抛开那些束缚手脚的桎梏窠臼,从大多数学生的角度考虑,让更多的学生乐意拿起手中的笔,抒写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何苦要用那些达不到的标准去吓唬学生,使得他们陷入无尽的深渊?
作文评价标准要降低门槛,还原到真实的写作情境中去体察学生,理解学生。如果我们的老师能够以一个写作者的身份介入作文教学,根据自己的写作经验和感悟来批作文,来发表观点,就会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放进去,放在作者的位置上,重新体会写作过程。因为写作者自己是“内行”,面对作文时,会不由自主地琢磨作文是怎样成形的,作者的思路是如何体现的,精彩之处在哪里,有什么瑕疵......在阅读中习惯以探究的眼光打量别人的文章,同时又以自己的写作经验作为印证,在保持直觉感受的层面上诗意地捕捉深邃的东西。
写出名篇佳作,可以作为一种理想追求,但绝对不是我们的教学目的。让学生愿意写,比教学生怎么写、写什么更重要。
3
作文教学“教什么”不清晰
上学期,我在一所学校听了两节关于细节描写的作文课。一节作前指导,一节作后修改。在评课时我说,细节描写很难,怎么才能做到“让人物的灵魂从细节中透出来”,虽是小概念,却是大智慧。我听这两节课的感觉是,老师在说“什么是细节描写”(其实也没说清楚),但学生对“如何描写细节”却还是一头雾水。同时还有一个疑问:细节描写离开了语境,意义何在?
还有的阅读课上,老师把细节描写“偷换”成“一般描写”,结果,教者想教的是“细节描写赏析”,而实际教的是“人物的动作、语言、肖像以及景物描写”等。
近日听了两节初三作文课,情形基本类似,只不过把阅读课变成了作文课。既然这样,我就思考这样两个问题:第一,与其教说不清道不明的概念,还不如直接让学生练习细节描写;第二,要教细节描写,就要好好地钻研能教什么。
细节描写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文本,便毫无意义。比如《背影》中,送别时见到父亲“肥胖的身子”“青布棉袍”“黑布马褂”以及攀爬月台的动作,在文末作者读到父亲来信时又一次再现了这些情景,前后的勾连,既有章法技巧,也是作者借细节表达对父亲理解、思念甚至愧意。假想一下,如果把这个细节移植到其他文章中,其效果未必会好。
又如孔乙己的“手”,这双手,在文章中多次出现:是用来蘸酒教小伙计识字的手,是怕孩子们把他的茴香豆抢着吃掉而将碟子罩住的手,是用来“排出九文大钱”的手,是孔乙己看到小伙计会写“茴香豆”的“茴”字时高兴地敲桌子的手,是用来“摸出四文大钱”的手,是用来走路的手......手的细节反复出现,别有深意,因为处处照应文章的整体效果,都指向了人物性格特征的表现。因此,每一次的细节描写,既不是孤立的,又具有多角度丰满人物形象的作用。如果孤立地看一个细节,往往是没有意义的。为细节而细节,也无法教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我举这个例子的目的,是希望能引起同行们思考:像“细节描写”这样的内容,是否适于初中阶段的作文教学?当下,阅读教学内容的确定讨论得如火如荼,那么,作文教学,什么可教,什么不可教,是否也有研讨的必要?如果说什么可教什么不可教都搞不清楚,我们的作文教学岂不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作者单位:常州市第二十四中学
原文刊载于《七彩语文•中学语文论坛》201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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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葛杰 王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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