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生：为什么不给学生作文多打几分
为什么不给学生作文多打几分
文 / 王栋生
你为什么总是给学生作文打七十分？你是在培养职业作家吗？你的作文教学要求那么高，是希望课堂作文出传世经典？
高中生作文一般七八十分，初中生作文也是七八十分，小学生作文也经常七八十分，偶尔得个八十五分，就挺当回事的，这几乎成了“常态”，许多老师已经适应了，从他们自己当学生时开始。中小学其他学科作业，几乎都可以也可能打满分，唯独作文，像是不能给满分。你这半生当语文老师，学生作文最高分就是八十五？偶尔给学生作文打一回九十分，得犹豫半天；学生得过一回八十五、八十六，一二十年后都记得。很多爱写作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作文都没超过九十分。
月亮每个月还能圆满一回呢，凭什么学生作文写得再好也难得满分？
每年中考、高考，倒是会有一些凤毛麟角的满分作文。千千万万人考试，不给出几篇满分作文说不过去吧。那么，平时作文要求是不是反而更高，给不出满分呢？也许一些老师有顾虑：如果打个满分，总会招致各种各样的关注和批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写得好，给个八十五分或是九十分，已经“说得过去”了。
我看一些小学生的作文，总感到很有意思。有位小学生说特别怕作文，从来没得到八十分以上。比如，老师布置写“我的一天”，要求每件事都有一点特别的记述。老师评语是“不要写成流水账”，可是他的标题就是“星期天的从早到晚”，况且，他为什么不能写一些流水账呢？我们老师的一天不也常常这样重复吗？小朋友会写流水账也不错，更何况他写了“天总算晴了，不过有点冷”“要不是对面走过来一个交警，还不 知堵到什么时候”“提高班大门口等待的家长，十有八九都在看手机”，等等。别以为他没动脑筋，他的眼睛在观察呢。不要急，他慢慢地就会找到更有意思的事。老师照例给他一个七十五分，他有点沮丧，他认为自己已经努力了；可是六年级了，他的作文就是这个样，老师要他有点“新意”，他写不出老师要的新意（他也未必认为老师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新意，何况他并没遇到、想到），他实事求是，他不爱重复别人的 “好词好句”和“排比句”。
如果学生作文有了很大进步，或是自我感觉不错，老师又狐疑，担心他是模仿或是抄袭。其实，这个社会上在文字方面模仿抄袭的，多在成人世界。
老师们的“读写结合”延伸到作文批改上，像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学生作文能写得像“课文” 一样异彩纷呈，不断地提要求：这次主题突出了，内容积极了，便说他“结构有些松散”；下一回结构比较完整了，又指出“表达不够生动形象”；再下回内容充实、结构完整，表达也比较生动了，又仔细地画出两个错别字和一个病句......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没完没了，对学生作文实行“高标准、严要求”，永无休止地让学生有挫败感！
是不是以为给了学生六七十分才能显示自己文学修养高深？从什么时候起，中国人对作文要求这么高，像是形成了规矩？你以为你是在教司马迁、苏东坡，还是你自以为是司马迁、苏东坡在教弟子，担心他们以后成不了才子？我甚至想，倘若屈原、司马迁、李白、杜甫和唐宋八大家等全坐在他教室里，他照样敢把他们教得怕写作文。对自己的作文教学，我们一些同行需要反思。
也有社会因素。全民对中考、高考作文的关注，真像是在等待文豪转世，一篇稍稍有些别致的高考作文能传得举国欢腾，其实那个作者不过是偷读了点闲书的少年。长期的低效教学，造成学生畏惧作文和社会性的“怕写”，大众因此不免大惊小怪，从那样的喧哗和骚动中，可以评价前几十年语文教育的质量。
我在职业生涯中给学生作文打的满分，屈指可数，而且是自由作文；平时给学生打的高分，每学期会有一些。我敢打，我不在乎外部评论，我能解释，我牢记自己是“专业人员”，我了解我的学生，我的学生也了解我。有些老师不敢打高分，如果给学生作文打了满分或是高分，不但同事疑惑，家长也可能到学校指手画脚的，倘若他的孩子中考、高考没得到高分，他有可能责怪语文老师放松要求、误人子弟。
教学要培育趣味，不要让学生怕写作文，作文批改和评价不要让他们丧失信心。为了保护学生作文的趣味，或是为了不让学生沉沦在作文低分里，我们能不能退一步，或者说前进一步，改变一下评分方式？比如，这位学生的作文整体没有达到要求，但是他有一段写得特别好，或者和他以往的表达相比有突出的进步，老师可不可以在这一段上打个一百分？本次作文成绩七十八分，但是这一段是一百分，行不行？我看有可能起作用。这位学生知道了，这一段是近乎完美的，这一段好得不得了，老师高度评价这一段；要是再有一两段写得有这么好，那肯定是八十多分甚至九十多分了，以后争取多写这样的段......
我以前教高中时，给学生作文的某个段落批过“此段甚好，我写不出来”——我想，学生一定会理解为“王老师都写不出来”，他一定会很高兴，而且会琢磨这一段为什么好，是怎样构思的，这就是“教”啊。老师的批改能让学生思考，能让学生开心，能保护他的写作积极性，能让他不畏惧作文，大功一件。不要埋怨学生没有才情，不要怨天尤人，不要当作印把子似的捏紧你那个“评分权”，你多给几分就丧失权威性了？就放松教学要求了？说到底，不就是应试意识在作怪吗？
我不认为分数打高就会让学生自满自足，放弃学习。一名有阅读习惯和趣味的学生，他的经验会告诉他，这是老师的鼓励，作文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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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葛杰 陈梦琪
图片丨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