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中国最优秀的散文家?
与其相忘江湖,不如点击上方“岳麓书社”关注
我一直以为,先生的文章的真价值首先在于,它们所反映出来的一种态度,乃是上下数千年中国读书人最难得的态度,那就是诚实的态度。
——钟叔河
”△ 周作人先生
周作人于一九二一年首创“美文”一词,他在现代美文创作上的首席地位,有胡適、鲁迅二位作证,大约无可怀疑。
胡適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文中说,“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把他作为成功的代表。鲁迅在答复斯诺问中国最优秀的散文作家是谁时,也把周作人排在第一,排在林语堂和他自己之前。
周作人活了八十多岁,写了近七十年的文章。在这个世界上,他确实留下了许多可以称为美文的作品,但这不是他工作的全部,也不是他工作的大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他在《两个鬼的文章》中写道:
“我的确写了些闲适文章,但同时也写正经文章,而这正经文章里面更多的含有我的思想和意见,在自己更觉得有意义。”
又引上年在《苦口甘口自序》中说的一句话:
“我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写好文章,如或偶有可取,那么所可取者也当在于思想而不是文章。”
接着便比较详细地说到了他的思想和所谓“闲适小品”:
“我自己相信,我的反礼教思想是集合中外新旧思想而成的东西,是自己诚实的表现,也是对于本国真心的报谢,有如道士或狐所修炼得来的内丹,心想献出来,人家收受与否那是别一问题,总之在我是最贵重的贡献了。至于闲适的小品我未尝不写,却不是我主要的工作,如上文说过,只是为消遣或调剂之用,偶尔涉笔而已。
“外国的作品,如英吉利法兰西的随笔,日本的俳文,以及中国的题跋笔记,平素也稍涉猎,很是爱好,不但爱读,也想学了做,可是自己知道性情才力都不及,写不出这种文字,只有偶然撰作一二篇,使得思路笔调变换一下,有如饭后喝一杯浓普洱茶之类而已。这种文章材料难找,调理不易。其实材料原是遍地皆是,牛溲马勃只要使用得好,无不是极妙文料,这里便有作者的才情问题,实在做起来没有空说这样容易了。
“我的学问根柢是儒家的,后来又加上些佛教的影响,平常的理想是中庸,布施度忍辱度的意思也颇喜欢,但是自己所信毕竟是神灭论与民为贵论,这就与诗趣相远,与先哲疾虚妄的精神合在一起,对于古来道德学问的传统发生怀疑,这样虽然对于名物很有兴趣,也总是赏鉴里混有批判,几篇《草木虫鱼》有的便是这种毛病,有的心想避免而生了别的毛病,即是平板单调。那种平淡而有情味的小品文我是向来仰慕,至今爱读,也是极想仿做的,可是如上文所述实力不够,一直未能写出一篇满意的东西来。以此与正经文章相比,那些文章也是同样写不好,但是原来不以文章为重,多少总已说得出我的思想来,在我自己可以聊自满足的了。”
上面这一段我整整抄了六百字,如其中所说,他所信的神灭论与民为贵论,通常的说法便是赛先生与德先生,实在是理解周作人思想与文章的津梁,就是只想欣赏他的美文(亦即所谓的“闲适小品”)亦当率由此道,才不致得鱼忘筌,舍本逐末。 《两个鬼的文章》写成以后,直到一九五九年才编入《过去的工作》集中在澳门出版,当时中外阻隔,像我这样在内陆小城市里拉板车的右派分子,自然无法及时看到。但是,我那时在一分钱两张的红色横格“材料纸”上写给周作人的一封信中也是这样说的:
(向上滑动启阅)
先生的文章之美,固然对我具有无上的吸力,但还不是使我最爱读它们的原因。我一直以为,先生的文章的真价值首先在于,它们所反映出来的一种态度,乃是上下数千年中国读书人最难得的态度,那就是诚实的态度——对自己、对别人、对艺术、对人生、对自己和别人的国家、对人类的今天和未来,都能够诚实地、冷静地,然而又是积极地去看,去讲,去想,去写。
无论是早期慷慨激昂的《碰伤》《死法》诸文,后来可深长思之的《家训》《试帖》诸论,甚至就是众口纷纭或誉为平淡冲和或詈为“自甘凉血”的《茶食》《野草》那些小品,在我看来全都一样,都是蔼然仁者之言。
先生对于我们这五千年古国,几十兆人民,芸芸众生,妇人小子,眷念是深沉的,忧愤是强烈的,病根是看得清的,药方也是开得对的。
当时年不满三十的苦力,当然不敢在“五四”文坛老宿面前妄托知己,不过在读到周作人随后写了寄来给我的陆放翁句“万卷虽多当具眼”之后,我还是不禁暗喜。因为于冥冥长夜中知道自己还有一双看得出好坏的眼睛,在漫漫长路上也就不会像原来那样觉得空虚和寂寞了。
因为我喜欢周作人的文章(不仅仅是他的美文),又因为周作人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在我心中引起的一点知己之感(虽不敢妄托,却也不敢隐瞒),又因为能得到周氏后人的信任和委托,我以十年之力搜集、整理,编成了一部周作人散文全编,共收文三千余篇。事实正如周作人所说的那样,在这三千多篇文章中,正经的文章确实比闲适的小品多得多。
当然,周作人的正经文章,也有他所特有的文章之美,即如本文所引的《两个鬼的文章》,信手拈来,“道士与狐所修炼得来的内丹”,“饭后喝一杯浓普洱茶”,又何尝不是巧妙地使用了“文料”,使一篇说理文达到了平淡而有情味的境界。
他一再声言自己实力不够,性情才力不及,写不好纯文学的美文,但正如他过去说过的,这里的自谦也就是自夸了。
《两个鬼的文章》最后重申他作文的原则是言必由衷,说:
“其实这样的做也只是人之常道,有如人不学狗叫或去咬干屎橛,算不得什么奇事,然而在现今却不得不当作奇事说,这样算来我的自夸也就很是可怜的了。……俗语云,无鸟村里蝙蝠称王。蝙蝠本何足道,可哀的是无鸟村耳,而蝙蝠乃幸或不幸而生于如是村,悲哉悲哉!蝙蝠如竟代燕雀而处于村之堂屋,则诚为蝙蝠与村的最大不幸矣。”
这恐怕想要不称其为美文亦不可得了。
但除了大量的正经文章外,周作人毕竟还写了不少为消遣或调剂之用的“闲适文章”。
明报出版社的潘耀明先生约我在这一部分文章中选若干篇,编一部《知堂美文选》,以供生于有鸟或无鸟村里的人忙里偷闲时读读,我很高兴来做。香港的村里当然是有鸟的,而且会唱歌的鸟恐怕还会越来越多,但是感受一点过去无鸟村中“蝙蝠”的悲哀,也还是有意思的吧。
我选的七十八篇文章,只占三千篇的百分之三不到,但写作跨度同样从光绪戊戌到“文化大革命”开始,长达六十八年,与周作人的写作生涯相始终。每篇都在题下注明了写作年份,可见文章与世变相因,作者思想与风格的逐渐形成,也能看得比较清楚。
《山中杂信》以前的七篇,属于“少作”,用的是文言,但仍是大作家形成期的面影。其余有的是历来传诵的名篇,有的则是普通读者也许比较生疏,却为我所深爱,觉得可以作为美文向大家推荐的。
因为是“美文选”,当然没有包括周作人自己更加看重的正经文章,但也有意识地加入了两篇有点“搭界”的文字。一篇是一九二一年的《碰伤》,是他见到北洋政府镇压学生的感想;一篇是一九五七年写的《谈毒草》,是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政策私下所作的一点补充。我想以此说明,周作人并不是只在寒斋喝苦茶的人。
对于能读他全部文章的人,当然用不着如此费辞;但对于只看看选本,尤其是又听过些“文学批评”的读者,恐怕也还有此必要。当然,这两篇文章也是美文,广义的,正如周作人所有的文章一样。
于湖南长沙展览馆路之寓楼
本文为《知堂美文选》序言,周作人 著,钟叔河 编选,岳麓书社出版。
推荐阅读
《知堂美文选》
编 著:周作人 著
钟叔河 编选
定 价:¥32.00
《知堂美文选》是编者钟叔河从周作人散文全编中选取七十八篇文章,按文章时序编纂成集。文章中有周作人的“少作”,有的是“闲适”文章,有的是“搭界”文章,内容丰富、题材多样,透出周作人对人生的积极态度,让广大读者透过作品了解到一个不一样的周作人。
长按识别
右方二维码
即可购买
查看更多精彩内容:
公众号: 岳麓书社
觉得今天的推送还不错?
顺手关注一个呗!
(长按识别左方二维码即可~)
版权声明
本图文消息内容版权归岳麓书社所有,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如需转载,请联系管理员。
违者依法追究责任。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知堂美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