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蔡趣事 一一阳光遗忘的角落 (谢波夫)
西蔡趣事
一一阳光遗忘的角落
作者:谢波夫
朗读:原野
西蔡二队是个好地方,二队的知青却是一群倒霉蛋。
刚插队的时候,我们都想努力表现自己,争取好的前程。家庭出身不好,想当“可教育好的子女”,就得吃苦在前。寒冬腊月,刘以增拉着我们参加挑河工程;春寒料峭,牛怕冷,不肯下水,同学刘以增带头跳进冰冻的沤田,代牛拉犁,双腿被冰划出一道道的血痕……同学周道兴也不含糊,埋头苦干,队里个个夸奖。见他肯干,便提拔到大队副业组搖水面机。机面是个体力活,很费力。按规定,一斤面和二两五水,有人偷懒,和三两水,摇起来省劲。周道兴不怕出力,一斤面只和二两水,机出来的面又硬又涨锅,三两能下一大碗。周道兴当班那几天,庄上家家不做饭,都来买面吃,一时生意兴隆。没多久,副业主任发现,生意越好,赤字越大,问题竞出在周道兴身上,他太肯干了!
我们个个都不甘落后。同学王惠侬当时身体欠佳,力气拼不过别人,便拼技术,买来缝纫机,廉价为民服务。那时,农民没现钱,只能学原始社会,以物易物。做一件褂子,三个鸡蛋;一件袴子,两个鸡蛋。钱收不到,还要贴针贴线贴配料,收到的鸡蛋还要和我们共产,可怜的王惠侬,赔得快卖缝纫机了。不过善有善报,从大队,到小队,各级领导干部都肯定他的贡献:了不得!小王来了,庄上大妈们都不用做针线了!小媳妇大姑娘更是开心,红褂子绿裤子满庄跑,都是王氏制造。
我也想表现,有一次,公社建广播站,村村要通广播,需要一批通讯员。正好只有我一人在,机会就归我了。当时组里高手不在家,我是提笔就发呆,一本字典,从头翻到尾,文章也写不出来。只好顶着炎炎烈日,赶到新塘大队,请同学名笔扬翔平捉刀。过了几天,广播里听到了翔平的大作,而通讯员的顶带却如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那些年,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改变政治上不受待见,也无法改变自己命运。
参军、上学、招工,那是想都不敢想的,能在队里做个民办教师、当个赤脚医生就心满意足了,可惜连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我们这里,是阳光遗忘的角落。雨果在《巴黎圣母院》里归纳为宿命。宿命可以不相信,但出身不能改变。刘以增插队时,连光荣证都没有,材料里注明历史反革命子女。他父亲,江阴要塞的起义军官,当过人民教师,不知怎么的,成为历史反革命。根据血统论,革命的子女,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反革命子女呢?以此类推,只能是反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很不幸,我们都是先天不足,不比刘以增好多少。在高举阶级斗争大旗的年代,“一群未来的阶级敌人",自然是严防的对象。
六九年春,为了封什么匿名信,公检法,从扬州到兴化,查了个底朝天,我们自然是重点。搜了一夜,什么也没有,不甘心,顺便把一心想插队的同学胡亦千押走。次年,兴化出现反革命匿名信,杨翔平身陷囹圄,多少知青遭殃,西蔡不能幸免……凡有风吹草动,专政的铁拳就会落到我们身上。
家长有历史问题,子女尚且不得安稳。我是走资派加反革命的儿子,待遇就更加特殊了。插队第一天,就被公社主任训斥一番。之后一名素不相识的片长也效仿,我明明在生产队上工,他在干部会上却信口诽谤,讲他在外村看见我,训了我一顿,吓得我跪地求饶等等。大队支书想带我去辩解,这些官员,敢随意侮辱我,是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形象,在当时的政治环境,去解释只能送货上门,再受其辱。只能以沉默抗争。不仅在兴化,回扬州也一样,人刚到家,派出所民警就上门了,来往客人,个个要盘问,辖区里丢了东西、出了流氓什么的,只要我在扬州,总是第一时间查上门,直接把我当成邪恶的化身。有一次,到刘以增家玩,前脚走,带红袖章的后脚就来了,盘查得刘妈妈胆战心惊,以后一看见我来,立刻关门;“求求你,不要来玩,我家吃不消了"。
人之绝望,心就死了。无欲无求,心魔自消,还自己一个清净世界。劳动之余,以书为伴。那些年,孔夫子蒙难,好书难觅。为了借书还书,常常要走几十里路,晚上还得挑灯夜读……有一次,周道兴提到苏联柯西金,我便糊里糊涂地告诉他,我家有柯的诗集。周道兴先是惊呀,接着哈哈大笑,就这样,我父亲的书箱被我开放了。普希金、莱蒙托夫、高尔基、巴尔扎克等纷纷流向西蔡,将西蔡变成流动书吧。这些书,又流向一处处知青点……有些书,从此杳无音信,我倒不甚惋惜,书籍与其搁在箱内发霉,倒不如物尽其用,去帮助那些渴望知识的人们。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沉醉在书的世界,我们渡过了艰难岁月;在浩翰的知识海洋,我们看到了光明、开始了自已绚丽多彩的人生。
二0一八年七月于南京
作者简历
作者謝波夫,江苏省扬州市人,扬州中学67届初中毕业,68年11月插队兴化县林潭公社,西蔡大队。1977年3月,招工进扬州曙光仪器厂;1978年10月,考入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今南京师范大学);1982年毕业后在南京工作。
作品荐读
本文由作者投稿《知青情缘》编辑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