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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线 | 俄罗斯的球迷身份识别制与政治冲突

R.politik 欧亚新观察 202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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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俄罗斯独立智库R.politik发布2022年第3期简报,报告对20世纪90年代末之后俄罗斯球迷团体与当局的关系进行了梳理,并分析了俄罗斯引入球迷身份识别制度的原因及其可能引发的政治冲突。现将报告主要内容摘编如下,供参考。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执政当局与球迷之间的冲突已成为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双方紧张局势加剧的原因是去年年底通过的一项法律草案——这一法律草案引入了球迷身份识别制度,允许安全部门管理重要的体育赛事。双方签订新“约定”后似乎是当局和球迷之间的关系进入了新阶段。 

 

从合作到压制



俄罗斯球迷团体一直与政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都始于20世纪90年代末,当时球迷团体以帮派或公司的形式运作,大多有右翼信仰。很早以前,普京政府就意识到,它应该把球迷视为一支有组织、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并符合克里姆林宫利益的力量。


克里姆林宫一直试图通过两种方式利用球迷团体:   


  • 作为一股反左翼力量。球迷群体中的激进分子参与了与被取缔的国家布尔什维克党(National Bolshevik Party,NBP)、左翼阵线和反法运动等激进左翼活动分子的对抗。进入21世纪的头十年里,球迷们经常与自由民主党结盟,推动反移民日程。“军事武装”的球迷参与了对国家布尔什维克党的攻击和21世纪初开始的亲克里姆林宫青年运动。当时,克里姆林宫甚至容忍民族主义者的“俄罗斯游行”(球迷们自愿参加),而当时的国内政策主管弗拉迪斯拉夫·苏尔科夫在 2005 年提出了11 月 4 日庆祝人民团结日的想法(译者注:把这天定作节日旨在让人们不要忘记1612年解放了波兰占领的莫斯科这一历史事件),直到2014年民族主义者仍在这一天举行示威。 因此,克里姆林宫利用民族主义者贬低了一个传统上与俄共有关的日子(因为十月革命被标记为11月7日),并创造了亲普京爱国主义的新叙事。 


  • 作为反“颜色革命”的力量。在格鲁吉亚(2003年)和乌克兰(2004年)的“颜色革命”之后,克里姆林宫试图动员和管理“街头力量”,以便能够应对可能发生类似于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导致政府被推翻的大规模抗议活动。2000年,苏尔科夫领导的国内政策监管机构开始与球迷团体的领导人建立联系。最突出的证据是叶甫根尼娅·卡西斯(Yevgenia Khasis)在对BORN的审判中提供的证词。BORN是一群俄罗斯民族主义者被指控谋杀律师斯坦尼斯拉夫·马尔克洛夫(Stanislav Markelov)和《新报》记者阿纳斯塔西娅·巴布洛娃(Anastasia Baburova,此人是左翼活动人士)。BORN的创始人之一卡西斯说,他们的活动是由苏尔科夫监督的。 


当局试图影响民族主义言论,包括培养温和的民族主义者,这种民族主义者忠诚并集中在亲克里姆林宫人士发起的青年运动中。但这种做法逐渐被淘汰。2010 年 12 月在马涅什广场发生大规模骚乱,当时多达 5万名球迷和骑自行车人走上街头抗议斯巴达克球迷叶戈尔·斯维里多夫(Egor Sviridov)被谋杀(他在与北高加索地区男子的斗殴中丧生),这是民族主义者与当局之间的关键时刻。很明显,当局一方面正在处理一股日益壮大但杂乱无章的力量,这还引起了俄罗斯强力部门的关注;另一方面,当局一直存在利用且诱惑民族主义者进行爱国反自由动员的情况。


骚乱发生10天后,时任总理普京会见了粉丝,甚至还去墓地祭奠了斯维里多夫,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随后,普京在球迷和体育部长之间组织了一次会议。这看起来像是试图达成一项“协议”:当局表现出愿意合作的意愿,而球迷俱乐部则应该对激进分子负责,并加强对激进分子的控制。与此同时,克里姆林宫发起了一场反对“极端”右翼激进分子的运动。值得注意的是,2010年普京与时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关系紧张,梅德韦杰夫批评了那些参与马涅什广场骚乱的人。因此,当时这一背景情况也发挥了作用:普京决定接近球迷群体以迂回挫败梅德韦杰夫 。  


马涅什广场发生大规模骚乱引起了人们对俄罗斯足球局势的更多关注。在多年忽视足球中的种族主义问题之后,足球俱乐部和俄罗斯足球联盟的负责人终于不得不处理这个问题,至少在俄罗斯申办2018年世界杯期间这一问题得到了重视。


2010年12月之后,克里姆林宫开始逐渐将球迷视为一股无法控制的政治力量并发起了一场运动,禁止了许多民族主义组织包括球迷团体,并给他们贴上了“极端分子”的标签。 到2013年,当普京和“统一俄罗斯”党的支持率跌至历史最低点时,克里姆林宫将球迷视为潜在的威胁,尤其是在2011-2012年反对派抗议活动后,抗议活动表明球迷可以作为体制外政治力量反对政府。


2014年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后,这种酝酿已久的紧张局势进一步加剧:一些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同情令克里姆林宫感到不安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基里尔·舒利卡( Kirill Shulika)最近为《共和》撰文指出,虽然对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同情并不普遍,但强力部门非常重视,这导致激进组织被清除。当时,建立球迷身份系统的想法首次出现。此外,2018年世界杯被赋予了重要意义,尽管球迷群体已经变得更有组织,但仍具暴力性,克里姆林宫希望更有力地控制这一群体,特别是在2016年马赛发生俄罗斯和英国球迷之间的冲突之后。2015-2016年,克里姆林宫发起了一场反对民族主义者的强大运动,“俄罗斯游行”最终被禁止,许多活动人士被捕,运动本身也被分散和削弱。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2012年后,当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温和的爱国者(带有明确的民族主义语调)。与此同时,俄罗斯社会的反移民情绪日益高涨,这种情绪上升的同时,2014年后的“克里米亚共识”也在消失。2021年,俄罗斯出现了一波新的反移民言论,这往往是当局鼓励的。列瓦达中心对仇外心理、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的研究可以追溯到 1989 年,这证明社会中民族和种族偏见的持续存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安全感越高,对想象中的民族或种族“他者”的负面投射就越高。在危机时期,仇外心理增加的人数明显多达 65%,而在幸福感相对增强的时期这一数字下降到 40%。随着社会福利水平下降、“民族主义”情绪高涨,促使当局诉诸鼓励发出更多民族主义言论。8 月,莫斯科市长谢尔盖·索比亚宁呼吁加强对移民流动的控制,梅德韦杰夫在 1 月重申了这一观点。调查委员会提议通过DNA登记系统对移民进行遗传控制,并要求总统加强反移民政策。通过这种方式,当局从民族主义者手中夺取了主动权,从而使他们在政治上处于中立状态。


俄罗斯的球迷群体基本上不关心政治。尽管他们持民族主义观点,但他们一般不参加政治示威,与此仍处于脱节状态,很容易受到当局和俱乐部的影响。足球俱乐部本身都是由国有公司或忠于克里姆林宫的公司管理的(如斯巴达克-卢克石油公司,泽尼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迪纳摩- VTB, 莫斯科中央陆军队–VEB.rf等)。 此外,近年来,克里姆林宫一直试图扼杀民族主义运动。然而,当局从未制定出一项连贯的政策。虽然强力部门倾向于加强控制,收紧法律,起诉更多激进分子,但国内政策监督者希望“驯服”粉丝,让他们作为反自由主义的街头力量参与政治事务。然而,在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之后,民族主义者的参与失去了帮助当局达成政治目标的吸引力,自由主义运动逐渐衰落,到2021年几乎被清除。现在,有保守派利用主流的爱国主义和温和的民族主义思想,逐步推动当局发起更多“亲俄”行动,但导致镇压民族主义组织,这些组织今天仍被视为一股可能会转向反对政府的潜在政治力量。这是引入球迷身份识别制度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有协商,也不让步



2021年6月,政府向国家杜马提交了引入球迷身份识别系统的法案,该法案于12月获得议会批准,并于12月30日正式签署成为法律,球迷身份识别系统将从2022年6月1日起生效。该法案引起了球迷群体的强烈不满。 


该文件赋予政府明确需要申请球迷身份才能参加比赛名单的权利。正如数字发展、通信和大众传媒部解释的那样,粉丝将可以通过gosuslugi网站申请球迷身份。该系统在 2014 年索契奥运会上进行了测试,并在 2017 年欧洲足球联盟杯、2018 年世界杯和 2021 年在圣彼得堡举行的欧洲足球冠军联赛中使用。然而,一些球迷抱怨他们申请的球迷身份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被取消(因为这只有在试图进入体育场时才会显示出来)。现在,球迷团体怀疑这个识别系统将用于地方和国家比赛而不仅仅是国际赛事。体育部长奥列格·马特钦表示,球迷身份识别将是提高观众安全的重要措施。


该法案引起了球迷群体的愤怒。斯巴达克、泽尼特和克拉斯诺达尔的球迷协会表示,“球迷身份识别”侵犯了他们的权利,并让执法机构有机会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剥夺人们进入体育场的权利。许多球迷认为,这些措施旨在取缔球迷运动,将足球场变成“无声剧场”。 


11月底,一场俄罗斯冠军赛结束后,中央陆军足球俱乐部和泽尼特球队的球迷高呼“我们不需要球迷身份识别制度”,并点燃了照明弹。 警方拘留了数十名粉丝,使冲突升级。俄罗斯超级联赛(RPL)称警方的行为反应过度,“明显引起了球迷的不适,危害了人们的健康”。


最初,人们预计球迷身份识别将用于 2021-2022 年俄罗斯超级联赛,但国家杜马副主席、前奥运速滑冠军斯维特拉娜·朱罗娃表示,她怀疑这一制度能否用于俄罗斯超级联赛。后来她不得不改变用词,称她的话被断章取义,最终决定权在政府手中。


当局已经加快步伐,“统一俄罗斯”党成员、运动员尼古拉·瓦卢耶夫和斯维特拉娜·朱罗娃表示,最近的事态表明急需球迷身份识别制度。这不禁使人们怀疑这场发生在中央陆军体育场的事件是当局为了推行球迷身份识别制度而策划的。尽管这看起来有点夸张,但毫无疑问,克里姆林宫利用这一事件来推动该法案。最后,克里姆林宫不顾抗议,迅速推动该法案在议会获得通过,没有讨论或修改的选项。因此,莫斯科斯巴达克的球迷团体发表了联合声明,抵制英超联赛、俄罗斯杯、欧洲主场比赛,并拒绝参加其他使用球迷身份识别制度的比赛,直到该法律从今年春天开始完全废除。圣彼得堡泽尼特、罗斯托夫等多家俱乐部的球迷也对引入球迷身份识别制度表示了反对。


其实当局可以无视这样的抗议活动,因为俄罗斯足球仍处于忠诚、但相对无实权的亲克里姆林宫人士的领导之下。俄罗斯足球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兼俄罗斯足协主席亚历山大·久科夫。足球对普京来说没那么重要,他更喜欢曲棍球。这意味着足球失去了普京朋友们的关注,例如,曲棍球队员拥有与总统在夜间曲棍球联赛一起打球的独家特权。据说,冰上曲棍球球联盟由阿尔卡季·罗滕贝格领导,而俄罗斯足球联盟由久科夫领导,后者与普京的关系要弱得多。 


久科夫以痴迷足球而闻名,一开始是作为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总裁阿列克谢·米勒的代理人在圣彼得堡工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关系变得冷淡(因为久科夫经常被认为是米勒的可能继任者)。 如今,久科夫已经成为一位羽翼丰满的管理者,有着重要的关系网:首先是诺瓦泰克公司的负责人列奥尼德·米克尔森,由于久科夫的关系,米克尔森已经成为俄罗斯足球界最重要的赞助商之一;他还与普京的助手、负责监管体育等事务的伊戈尔·列维廷(Igor Levitin)关系密切;此外,他也与帕特鲁舍夫家族关系密切。帕特鲁舍夫的儿子安德烈·帕特鲁舍夫(Andrey Patrushev)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Gazpromneft)的副董事长,负责监管该公司的海上项目。   


尽管有这样的关系,久科夫仍是一位企业的技术官僚,缺乏处理敏感问题的政治分量。 在评论球迷身份识别制度问题时,久科夫不得不小心谨慎。去年12月,他说:“这个决定是政府作出的,联赛和俱乐部需要执行它。” 但他补充说,我们的任务是“让每个人都能方便地办理手续……有必要让这些服务尽可能简单”。 列维廷还计划在1月26日与俄罗斯超级联赛俱乐部会面, 但是由于首都的新冠疫情状况严重,该活动被无限期推迟。 


对于克里姆林宫来说,这种情况在政治上具有挑战性,因为俄共支持球迷投票反对该法案,现在还支持主要俱乐部抵制比赛。对于俄共来说,这是一个吸引另一部分传统上亲政府选民的机会,就像他们对反接种疫苗者所做的那样。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表示,必须废除该法案。他说:“重要的是倾听国民对国家二维码化明确说‘不’的声音。”


克里姆林宫事实上已经取消了2010年与粉丝的“协商”制度。现在的事实表明,克里姆林宫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正在实施自己的规则。这符合2020-2021年的趋势,当局正试图对不一定具有政治性质的公民活动建立政治控制。克里姆林宫的逻辑不是意识形态上的,只是希望密切监视所有社会运动,包括具有忠诚性和依赖性的社会运动。一些人预测,目前的球迷抗议活动将会平息,球迷们将会重返看台。但是,不愿考虑社会群体的利益是当局发展到这个阶段的一个重要特征,这使得政治体系对社会需求的响应程度降低。俄共支持球迷的决定给克里姆林宫和俄共之间的关系增添了新的摩擦。  



原文题目:Fan ID And Political Conflict

原文出处:Bulletin No. 3 (89)

翻译:王小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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