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诺贝尔奖评委马悦然说，这个山西作家的小说又“粗”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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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奖评委马悦然说，这个山西作家的小说又“粗”又“脏”
读曹乃谦笔下的雁北高原
文|朱又亮
这是“书影斑斓”发布的第 200 篇原创文章
“白天我想你往墙头上爬，到黑夜我想你没有办法----！”
01
金兰出嫁那天，楞二急疯了，一直撵到山坎梁梁上，站在高高的土坡坡上，隔着一道沟，冲着已经走的老远老远的金兰，大哭着喊出来的麻烦调。
温家窑的人们都说楞二是个憨憨，其实楞二不憨，只是脾气拗，一根筋。
楞二耍扑克牌耍的可好来，一副牌分成四份份，三个人打一个人，温家窑的人管这种玩法叫“三敲一”。楞二总能赢，但他不赌钱，只赌烟，一黑夜下来，就能赢一帽壳壳子烟，天亮了又分给人家抽。
楞二不抽烟，却赌烟，所以村里人就说他是个憨憨。
楞二打小就喜欢个金兰。一直喜欢了十几年，长成二十几岁的后生了，更是喜欢的了不得啦。
天黑了，二楞一躺在炕上，一黑夜一黑夜的睡不着觉，这脑袋里头啊，转过来是个金兰，转过去还是个金兰。
一次，楞二和一帮后生们到山坎梁去送粪，走着走着，就蹲在地下看，说金兰刚从这儿走过去。别人说你咋知道，他说，我能认识金兰的脚印子。别人说那怎么可能，楞二说：哎呀，这是肯定的嘛，你们看看，这地下这五个黑点点，就和五个豆豆一样，这就是金兰的五个脚趾头印子，我打小就可喜欢看金兰的脚印子哩。
早年些，雁北的农村有个风俗，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村里人哪家要相媳妇，先得给女方家拿50块钱。楞二的家里头穷的都快穷死了，根本拿不出这50块钱，就只能在心里头偷偷地喜欢金兰。
有一天听人说，山外头有个人家，给金兰妈50块钱，要相金兰当媳妇。
楞二一听就急了，赶紧跑回家跟他妈要钱，可死活也要不出来。
二楞就跑去借钱，求张家告李家，跑了好几天，挨家挨户地把温家窑都跑遍了，也没借下个一毛钱。
实在是想不下一点点个办法，最后二楞就跑了几十里山路到县里去卖血。回来哭着把50块钱给了金兰的妈，说你不要让别人相金兰了。
可是金兰已经让人家相中了，送彩礼的酒都喝过了。
金兰就嫁到山外头去了。
有一天，楞二正在地里头干活，忽然听人说有一帮吹唢呐的人把金兰娶走了。
楞二急疯了，撂下手里的活就撵，一直撵到土坡坡上头，眼瞅着娶亲的人们消失在黄尘里，就撕心裂肺地哭着喊：金---兰---哇，金兰---金---兰--- 哇，金兰---，一直哭得喊得日头都下了土坡坡，一直哭得喊得晕倒在金兰刚走过的土路上。
天黑了，土坡坡上头没人了，二楞醒过来后，耳边就响起小时候和金兰一起唱的要饭调：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一溜溜山弯弯相跟上······
02
这是自称是农民警察的曹乃谦讲述他小时候在村里见过的人和事。
曹乃谦与诺贝尔奖评委马悦然 | 图片来源：网络
马悦然（诺贝尔文学奖18位终身评委之一，也是诺奖评委中唯一深谙中国文化的汉学家）曾经说过，曹乃谦所讲的雁北人的故事，对人性的揭示，直指人心。如果不是雁北方言在翻译上存在巨大的困难，曹乃谦作品的影响力，绝不应该在莫言之下。
马悦然还说，“我不管中国大陆的评论家对曹乃谦的看法，……他使用的语言有时候是非常“粗”的、非常“脏”的，完全是民间性的，我觉得曹乃谦是个天才的作家”。
曹乃谦说：这不是讲故事，是百分之百的真事。
左起：曹乃谦、陈文芬、马悦然、李锐| 图片来源网络
他说，雁北人原先的日子过的苦，其中最苦的是性方面的苦。物质上的贫穷，造成了雁北人在性方面的压抑和饥渴。多少年以来，雁北那个地方，许多人因贫穷而相不起媳妇，一辈子打光棍的人多的是。
有个叫锅扣的老汉，穷的娶不上个媳妇，打年轻时就好喝上口酒，喝醉了就跑到坟圈子里躺着。打了一辈子的光棍醉了一辈子，在坟圈子里就躺了一辈子。到老了，喝醉了，就躺在坟圈子里回不去了，村里人去抬他，他说，别麻烦了，就把我埋进三寡妇的坟里吧！
雁北人自古就流传过两个男人共有一个女人的习俗，当地人管这叫“朋锅”，也有称“亲家”的。一个女人支撑两个家，两个男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女人在你家住一个月，在我家住一个月，两个男人把女人接来送去，关系相处的像兄弟一样非常的好。每次接女人的人，哪怕是跟邻居借，也都要赶上个毛驴驴。送的人即便是再穷，也要打上点酒，哪怕是盐水煮花生米，醋溜土豆丝，兄弟俩也得整两口。
红薯酒，高粱烧，两个粗瓷碗，喝到落日头。
两个喝得醉醉醺醺的汉子，光着膀子，唱着要饭调，牵着毛驴，送女人上路。
送过一道一道的山梁，女人坐在毛驴背上回头喊：快回哇！
又送过一道一道的沟坡，男人满嘴酒气地喊：快走呀！
女人的脚在毛驴驴上一晃一晃地，慢慢地看不见了。
男人的泪蛋蛋，就滚落在了山坎梁梁上。
03
汪曾祺曾经问曹乃谦，你讲的故事里，最关心的东西是什么？
曹乃谦说：食欲和性欲。
他说，千百年以来，雁北人在极度贫困恶劣的环境下，能一代一代地存活繁衍下来，已是奇迹，他们不可能有太多的奢望和希冀。仅存下的最后一点点的本能欲望，就是食欲和性欲。
人活着不能避讳性，因为这是人性的根本。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你没有感觉，你从心里边不喜欢，这就说明你的生命里没有了激情。一个人要是没有了激情，生活也就成了一滩死水，雁北人的话叫“灰鬼”。
楞二说，他能从地下的五个豆豆似的黑点点，认出是金兰的脚印子，就觉得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喜欢的都给憨了，怎能不把人感动得掉下泪来。
回望雁北，回望雁北人，那些年的饥饿与性煎熬，何尝不是千百年来中国底层老百姓在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痛苦煎熬、顽强挣扎的真实生活的历史写照。
背景资料
曹乃谦，男，1949年2月生，山西省应县下马峪村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现供职于山西大同市公安局。原名曹乃天，因为应县发音“天”和“谦”相同，便改为现名。
曹乃谦当过装煤工、文工团器乐演奏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散文集《我的人生笔记——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村庄》、中篇小说集《佛的孤独》等。曹乃谦的作品在海内外拥有广泛的影响，作品被译为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瑞典文等多种文字出版。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称“他跟李锐、莫言、苏童一样，都是中国一流的作家”“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一”。
2012年4月，不少媒体都报道了曹乃谦入围诺贝尔文学奖复评名单的消息，但在随后的4月26日曹乃谦表示其未接到通知或是邀请。（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相关书籍
《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作 者： 曹乃谦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07年4月
作者简介
朱又亮，男，1956年出生，河东夏县人。插过队，修过铁路，现退休。生性散淡，喜好读书、烹饪、书法、佛教、旅游。视自由为生命，其它皆不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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