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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饶宗颐:学者之书与文人之画
中国书法,向来是书以人贵、书以人传。古往今来,纯以书法著称于世者,实属罕有。纵观一部书法史,不难看出,能扬名立万甚至流芳百世者,除写得一手好字外,大多非达官贵人,便是文人学士。尤其是学者文人,因学名、文名鼎盛,又能写一手有特色的字,在书坛上占有一席之地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饶宗颐教授正是这样一位学者型的书法家。
饶宗颐自幼便临习各体书,不仅对许多碑帖下过功夫,对文物、器具尤其是出土文物上的字体也十分留意,“转益多师,自成一家”。和很多卓有所成的书法家不同的是,饶宗颐的书法虽娴习诸帖,却并没有为前人藩篱所囿,在其书作中几乎找不到任何一家的影子,却不失深厚底蕴。这便是作为学人的饶宗颐书法的特出之处。饶宗颐学贯中西,于史志、楚辞、词曲、音乐、甲骨文、简帛、梵学、敦煌学、宗教、诗词等方面无不贯通其原委,因而在潜移默化中,其学者之文思便融汇于笔下,形成了一种挥洒自如而不失旷达恬静的学者书风。近代以来,此类学者书家代有才人,远至章炳麟、陈垣,近至启功、于省吾,无不自出机杼、丰神独具,饶宗颐与诸家相比较,则未遑多让。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由于饶宗颐教授内心的宁静与学识的滋养,在其书法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冲和平静的书卷之气。正如他抄录的康有为一幅对联所示,“但见花开落,不问人是非”。在这样的心境下,他能心无旁骛地潜心搦管,人书俱老,形成特有的书风。很显然,这不是从临池中可以轻易获得的。
再来看饶宗颐的绘画。和很多书画大家一样,饶宗颐于山水、人物、花鸟无不精湛。他的画,既不同于传统的学“四王”(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繁密厚重或学石涛、八大清逸脱俗的一路,也不同于那些致力于改革创新的新文人画,而是在纵览历代名家翰墨基础上,独抒胸臆,形成自己的风格。饶宗颐教授曾在《选堂八十回顾展小引》中说:“陈寅恪自言平生为不古不今之学,余则喜为不古不今之画。”所谓“不古不今”,实典出苏轼评论宋子房之山水,谓其能“稍出新意”,“真士人画也”。饶宗颐以此自许,说明对其画的自得之意。事实上,究其画的本质,除“不古不今”外,其实也可以说是“既古既今”:既不乏传统文人画的古韵,也不乏现代学人之新意。清初正统派画家王原祁一直以来的“不似古人则无古,太似古人则无我”的困惑,似乎在饶宗颐的画中得到了圆满解决。在其充满着浓郁文人气息的山水或花鸟画中,意笔草草,不经意中所流露出的对于灵秀山川、花草虫鱼的全新解读,展现了一个具有传统艺术涵养的文人所具有的古典情怀。饶宗颐在其画中所崭露的笔情墨趣,正是传统士人画的典型特征。有论者认为饶宗颐“所标举的‘士气’,就不仅是一般所说的书卷气,而是独立不羁的生涩之气”,这是很有道理的。正是这种在似与不似之间所凸显出的士夫气、生涩气,成为饶宗颐绘画给予观者的最直接的审美体验,同时也是饶宗颐立足于当代画坛和鉴藏界的根本所在。陈师曾在定义文人画时曾说:“画里面带有文人的性质,含有文人的趣味,不专在画里面考究艺术上的工夫,必定是画之外有许多的文人的思想。”无论是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还是清新淡雅的花鸟画,或者是笔简意赅的人物画,饶宗颐的绘画无不带着一种浓厚的文人气象。这是饶宗颐绘画的典型特征。
饶宗颐《荷花》
在纵览历代文人画后,饶宗颐教授对明代文人尤为推许,他认为“其时,文人崇尚书、画、诗三艺兼备。他们大都以山水为园林,以翰墨为娱戏,以文章为心腑,而以画幅为酬酢”。饶宗颐教授正是以此为津梁,心向往之。事实上,在饶宗颐教授的学术生涯和艺术生涯中,他不仅诗、书、画三绝,更是学富五车。作为一位享誉海内外的汉学大师,饶宗颐以其特有的如椽大笔,为人们留下了隽永深味的书画佳作,无论就其影响,还是所展现出的文人内涵而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心仪的明代文人,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值得骄傲的学界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