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专刊】鼓浪屿的心灵
原载《群言·福建专刊》
无可否认，鼓浪屿是一座有魅力的岛屿。它的魅力到底来自何方呢？
是因为鼓浪屿的风光吗？这是一座有着“海上花园”之称的岛屿。1930年，作家巴金第一次来到鼓浪屿，写下了他对鼓浪屿的印象：“美丽的、曲折的马路，精致的、各种颜色的房屋，庭院里开着的各种颜色的花，永远是茂盛和新鲜的榕树……还有许多别的东西，鼓浪屿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新奇。我喜欢这南方的使人容易变为年轻的空气。”
是因为鼓浪屿的音乐吗？这是一座有着“音乐家摇篮”之称的岛屿，也是一座有着诸多音乐殿堂的岛屿。至今依然有好奇的游人期望在小巷的拐角处，听到悠扬的琴声。
是因为鼓浪屿的建筑吗？这是一座有着“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的岛屿。在南国的花团锦簇里，榕谷、菽庄花园、观海别墅等一栋栋风格独特的花园住宅坐落其中。它们使这座本来就拥有天然胜景的小岛更增许多韵致。
从1994年9月到1996年8月，东京大学教授西村幸夫在日本的《地理》月刊上开设了一个题为“造街最前线”的专栏，连载一些地方城镇的人们自发保护文化遗产的故事。后来他把这些专栏文章汇集成《再造魅力故乡》一书。在这本书的前言里，西村幸夫写道：“有趣的是，有魅力的人所居住的地方几乎毫无例外都是有魅力的。地方的魅力，事实上是由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魅力而产生出来的。”
西村幸夫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副理事长，他多次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顾问身份评估申请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遗产地。他这样说，无疑表明了他对文化遗产传承的态度：街区、建筑作为有形的事物，固然可以在第一时间给参观者带来视觉冲击，但是，那些居住其中的人们的想法以及行动等看似无形的事物更加重要，因为恰当的行动可以改善一个地方，使它变得更有魅力，粗暴的行动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一个地方的魅力完全毁灭。
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今天鼓浪屿之所以成为人们向往的美好之地，其魅力固然来源于它所拥有的天然胜景，以及坐落其中的那一栋栋千姿百态融合了欧美和东南亚风格的老别墅，还有从别墅中传来的钢琴声，但如果寻根问底的话，这一切只不过是外在的表象，鼓浪屿真正的魅力在于它的灵魂，即那些曾经居住在这些老别墅中的人们，正是他们的视野、行动，带来了我们今天在鼓浪屿所见的一切。
也就是说，鼓浪屿真正的魅力来自鼓浪屿历史的创造者们。他们是建造菽庄花园的林尔嘉，是建造观海别墅的黄奕住，是建造榕谷的李清泉；他们是创建救世医院的郁约翰，是曾为中国科学院唯一的女学部委员的林巧稚，是一生兢兢业业把全部精力都献给音乐教育事业的周淑安。
林巧稚雕塑
如果这座小小的岛屿不曾有过他们的存在，那么鼓浪屿便和其他无数的海岛没有什么不同，鼓浪屿将不会是一座有故事的岛屿，曾经在这座岛屿上发生过的令人激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它更不会拥有今天吸引亿万游客的迷人魅力。
有个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明末，厦门名士池显方曾与友人结伴北上，探望正在和州任知州的兄长池显京，并沿途游览了江南一带的鹅湖、钱塘、姑苏、秦淮等名山胜水。
他们一边游览，一边感慨。江浙一带素来人文鼎盛，历代文士在这里留下了诸多诗词歌赋，令这里的山水显得更为多彩。池显方在游览杭州西湖后，称这里“山光之娇嫣，湖光之潋滟，画舫之参差，弦歌之婉转”均令人“荡豁心目”，但他认为在西湖这样的胜景里，人文内容大于自然风光。他说：“吴越山水之佳，大半为人妆点。只三分山水，得七分刹宇，十分文章，则洞天福地矣。”
同时，池显方想起了他千里之外的故乡。在他看来，厦门、鼓浪屿的自然山水并不输于江南，所少的只不过是人文条件，“鹭门倘得一好事者妆点，则洪济可敌灵隐，玉屏可敌飞来，醴洞可敌中泠，鼓浪可敌金焦”。
在这里，池显方把鼓浪屿和长江上的江心岛——金山岛和焦山岛作了对比，认为前者若有人文增补之，丝毫不输于金、焦这样的传统名胜区。这话就像一番预言，鼓浪屿不但成为一处胜地，而且比起金、焦来更加蜚声海内外。
改变正是来自于林尔嘉、黄奕住、李清泉、郁约翰、林巧稚和周淑安等人的故事，就像群星闪耀于天际一样，他们的名字闪耀在这座岛屿上。鼓浪屿或者改变或者孕育了他们，而他们也创造了鼓浪屿的历史。他们，是鼓浪屿的心灵，这才是鼓浪屿魅力最根本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