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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地书|李浔:首句是佛珠的安静

李浔 越人诗 2023-01-11



越地书:写尽故乡事



李浔:吴越间



为时已晚

 

一个被光明所累的人

他不能再顺从光了

这片树林就是他停下来的理由。

 

夕阳,斜斜细细地布满了林子

让他仿佛身处在一只疲倦的鸟巢中。


2019-7-17于南彊柯坪

 


白鹭


一只白鹭在湖边看见了自已玉立的身影

叼洗着洁白的羽毛,那么专注

仿佛这一刻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湖边还有我,一个对美过敏的人

专注着另一个专注。


现在很静,我一直在等白鹭飞起来的样子

不会飞的人,用一生在看飞

仿佛这专注已目空一切


2017-4-4于湖州



六月的布谷鸟

 

你走过一个村子,二个村子

许多个村子,那些水稻、蚕豆长势极好

布谷鸟跟着你,一直叫唤着

布谷,布谷,这密集的声音

还真让你有点惊慌失措

你想,现在唯一可播种的地方

只有自已的立足之地。有时就这样

像播种这样的好事,也会让人

头痛,顾虑,甚至让你无处可逃


2016-4-24于南疆柯坪

 

 

菖蒲


端午,水流到伤痛时,菖蒲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有了靠着每家每户的门,说说过去事的勇气

此时,春水不再泛情,鸟不再恋家,田中的稻不再安静


路边的菖蒲,像经过端午的你

和云一样无所谓明白,无所谓高或低,无所谓虚度光阴


2017-12-17于湖州



对一座山安静的兴趣


远远看去,这座山非常安静

但有人告诉我那里有未知的风景和凶险


想了解一座完整的山

我必须要认识这里的媚俗的花,牵强的籐

无条件的阴暗面,树叶错位中的天

它们各自偏安一隅,独立又完整的寂静

让我左右都不能安静


一只飞过的鸟,让完整的平静有了裂缝

有人在另一座山上,看见我所在的山

那里,有被自己的寂静吓了一跳的人


2018-2-15于湖州



顺从

 

在怀里,过分顺从的猫使我不安

它柔软的姿态

让我不忍心对太顺手的事下手。

 

面对过分的顺从,我无法逆光、不能顶风

像那只猫,面对着我这双曾经撸过它倒毛的手

只能蜷曲在顺从之中。


2019-1-5于湖州

 


春色


丰乳硕臀、桑叶肥大、江南的春

终于有了情与色的对比

安静的人无计可施,幻想的人都有各种倒影

每一枝桑树都心照不宣,高贵而不凡

你看,坐在桑叶上的天虫

无视时间、无视高低、无视那些不懂绵长的人


与白胖的蚕一样,一朵白云

洁白的背面一定有更洁白的影子

和一只春茧一样,为了那根丝,可以作茧成仁

洗干净的手

总是犹豫在有理与没理的纠缠之中


2019-2-6初二



塘栖

 

眉清目秀的人啊,你仔细看

春都在对岸,小妹都在对岸

得不到的都在对岸。

让广济桥的肚量大一些,胆也再大一点

到对岸去,那里有

一心只照顾京杭运河的家庙

有把虚无的远方沉入运河里的唱腔

更有在姚宅里坐蒲台的大善人。

 

在塘栖,最懂人情的是一只枇杷

它可以用一千年,慢慢地黄给你看

可以剥给你看,这由青变黄的日子

目中无人,也悠然自得。

到对岸去,让懂枇杷的人把蚕歌唱熟、唱老

太慢了,塘栖从不缺浪花

相信有断肠的人,也从不缺对岸。


2019-4-1于塘栖镇



太湖帖

 

水涌上枕,浮在湖面上的云

让天有了另外的场景,那里的风

梳着芦苇、群山、线装书。

枕水的人,有不反悔的鱼游过双肩

下沉的梦境,触摸到水的根底

仿佛你已有了新的大陆,那里的虾

守卫着一个柔情似水的贵族。

太湖,像一只睁大的眼睛

跃出湖面的旭日,消逝的夕阳

“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自己的理想。”

少年时的作文,如今在波浪里浮世。

天越来越厚重,远方越来越远

小小的手掌接不住这么宽广的命题。

容易受伤的眼睛,慎重中的前景

咀嚼过的预言,终将失去了凝视的权力。

 

雨下厚时,春都有了台阶

西山的每一条路,滑倒了被燕子记住的人

春雨负责任的时候,碧螺春 

会轻手轻脚弯曲着,太湖的浪卷曲着

被雨水淋湿的发卷曲着

清明前夕的日子都卷曲着。

这个青涩的早晨还来不及打着呵欠 

却被一个手掌上有老茧的人 

摸到了一则头条消息

碧螺春上市的那天,谁也拦不住天会变蓝。

那个离乡久了的人,他晃了晃 

看见桥,让水挽成一个好看的波浪

你家里的花瓶,经常张大着嘴说:

“许多年,春就这样折磨着熟悉春的人。”

 

想给周围写一封有典故的信

抬头是青山,首句是佛珠的安静

白雀寺的草尖,滚动着善良的眼睛。

你摊开紧握过的手掌,阳光照在上面 

手掌上拥挤过的血色在散开,在慢慢变白

很久以来,紧握或松开

在这个可塑性的场景里

你曾把它比喻成给予或接纳

望着散开的血色,远离了自己的初衷

“紧握过的还有什么,恢复

为什么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一个无视开关的来客,白鹭

没揿门铃,看见了你的私生活

儿女成群,对情感致敬

这里有窗上的剪纸,一对鸳鸯

看日出日落,观月亮擦去最后一点污迹。

不朽的日常生活,对时间致敬

“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

砚台里研磨的墨汁,漩涡中

呈现了一个比窗外更大的江湖。

那里的椅子上,稳坐着一台钟

时间像那枝笔,运笔必须是中锋

每一句心里话都有句号。

 

太湖南岸,远离官道的地方

鸡在啄食,水稻在静听牛的响鼻

浅露的青菜像一些闲章

没有姓氏,毫无深度可言。

此刻,倒影中的天是不明白的

远方也是不明白的。河埠上的人

是流水沉默的证人,老村子里

锄头斜靠在远离门口的墙角

像失聪的父亲,远离召唤和教训

而你前襟的钮扣早掉了

故乡又短又旧,装不下已长大的日出。

如今,你是一个越来越粗糙的人

在时间的“滴哒”声里,看老太阳

从左到右犁过所有的土地。

扛锄头,划桨,补网,放养儿孙

敲锣打鼓迎亲,村头土地庙的香火

缠绕这个已简体的村庄。

这些日子,当然比过去少了许多笔划

往事一直在纸上,朗朗上口的祖宗

他没有日期,没有洗脸,没有脾气

他一直散发出泥土的气息。

 

一只白鹭在湖边看见了自己玉立的身影

叼冼着洁白的羽毛,那么专注

仿佛这一刻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湖边还有你,一个对美过敏的人

专注着另一个专注。

现在很静,你一直在等白鹭飞起来的样子

不会飞的人,用一生在看飞

仿佛这专注已目空一切。

种浪花的人,在太湖的皱褶里

无限扩大天空,小心雕琢一粒水珠。

“水的故乡只能是游荡的云,它会方言

会有偏见,甚至有抑制不住的复古感。”

归宿,不仅仅是想法,而是一条船

它复活在桨声里,鱼复活在倒影里

太湖复活在湖底,又复活在天上

仿佛一个长不大的男人复活在童年。


2019-2-6于湖州





李浔:1963年生。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多部诗集和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曾获《诗刊》、《星星诗刊》、杜甫诗歌奖。诗集《独步爱情》、诗集《又见江南》获浙江省第二届、第四届文学奖。1991年参加《诗刊》社第九届青春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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