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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生命:“心之无碍”共生舞体验工作坊回顾

许梦辰 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处
2024-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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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无碍”共生舞体验工作坊回顾纪录片


2022年12月,对于“心之无碍”共生舞体验工作坊的四位发起人释文、慧恒、大姐和阿进来说,无疑是过山车般的一个月。原本计划在广州举办的系列活动迫于集会管控的压力而改到了线上,如此无奈的决定虽然在疫情爆发后的第三年已经屡见不鲜,但对工作坊本身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共生舞之所以叫“共生”,是因为它鼓励残障者和非残障者共同参与,让舞蹈不再依附于所谓“完美”的身体和统一的动作。它邀请人们走出自己的社交舒适圈,在认识到他人身体的多元之美的同时,接纳自己的身体。为了实现这种融合,常常需要借助舞者之间近距离的接触来建立彼此的了解和信任,而这种基于物理环境的体验是任何数字媒介都无法替代的。与此同时,残障者本身的身体条件也会给远程交流带来挑战。作为一名仅有微弱光感的盲人,工作坊的导师慧恒在结课后的回顾片中表示,虽然团队成员可以通过口述影像为他实时描述视频画面中的动态,但与同伴们共处一室的场域能量和肢体触碰时的切肤连接还是他通向舞蹈互动的首要路径。


工作中的口述影像者涂涂


慧恒与“心之无碍”的另外三位发起人都是致力于实践和推广共生舞的残障艺术家。在抱有同样宗旨的广州共生不错舞团中,他们先后举办了数十场面向公众的舞蹈体验活动。这些活动虽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但参与时间通常只有一天,甚至几个小时,缺少深入的交流,就像“心之无碍”的主策划释文所说,“这个过程就像熬汤一样,时间越长越有味道”。而距离舞团上一次的长程工作坊已经四年了。因此,当四位舞者联合设计出为期七天、共计30个小时的工作坊方案,并在舞团和歌德学院的主办下落地实施时,内心都充满了期待。


在工作坊纪录片中接受采访的释文


这种期待在活动转为线上时变成了遗憾,又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线上方案时变成了忙碌。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在工作坊开始前不到两周的一夜之间,广州成为了全国最先解封的城市之一。看似众望所归的新政对毫无准备的民众来说,反而酝酿着未知的风险。为了保护所有项目相关人员的健康,组织者们决定维持线上的互动模式。眼看着全国上下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此时的主动退守似乎比先前的被动压抑更加困难,但也在现实的残酷中显得更加果断。果然,十个工作人员有八个都在工作坊期间“阳”了,原本报名的二十多位参与者也陆陆续续生病了。


一个诞生于身体病毒,在各种意识形态中兜兜转转之后,最终还是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体。面对宿命般袭来的病毒,作为个体的身体虽然显得不堪一击,却也呈现出惊人的韧性。在最后一天的活动中,慧恒感叹自己的身体从几天前的发烧不适,到如今的逐渐恢复,经历了缓慢而坚定的变化。这种变化恰恰是课程宗旨的缩影:它揭示了意志与身体之间,看似独立、实则交缠的复杂关系。


舞动中的导师和参与者们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这个关系如影随形,而真正看到它却并不容易。首先需要奠定的基础是对自我的感知。因此,在每次工作坊的开头,慧恒都以稳重而从容的话语,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带领参与者们进入冥想式的静坐。在他的引导中,注意力从微观层面的呼吸,扩张到整个身体的形状,以及流淌于其中的能量,再从表层的皮肤,深入到身体内部那些形隐却力足的肌肉、骨骼和血液细胞。渐渐地,注意力从身体的边界,探索到空间的边界,从目之所及的房间攀升至无穷无尽的宇宙,再回归到身边的一桌一椅。在压力重重的城市生活中紧绷的意识,通过此时由近至远、再由远及近的觉察,如弹簧般拉伸开来,在一放一收中,真切地衡量出自我的维度,进而建立对自己身体的认识。


接着,慧恒邀请参与者们用身体做出自己认为最大和最小、最高和最低、最快和最慢的动作。这样的动作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少见,比如通勤上班的路上,身体需要快一点;深夜入眠的床上,身体则需要慢一点。总是向着固定目标而启动的身体似乎成了大脑的工具,跟随一个接一个的指令改变自己的形态。在这里,指令虽然依旧存在,但相应的身体形态却可以因人而异。抽象的形容词由此脱离了生活中那些带有客观目的性的语境,转而变成了自发而纯粹的行动,让生发于文明教化的语言符号回到人类与生俱来的肢体表达,再通过不同的身体与同一身体上的不同部位获得独一无二的定义。此时,参与者们的身体逐渐从静坐的休止中苏醒了过来,在不断切换的动作中探索着肢体表达的可能性。


舞动中的慧恒


随后,慧恒的引导不再带有明确的指向性,而是请参与者们在听到他说“变”时,即刻改变自己当前的动作,转而进入一个新的动作,就像在一块空白的画布上无拘无束地创造。然而,此时的身体却往往没有想象中那么灵活。大脑虽然想做新的动作,但身体却总是在重复。其中暴露出的可能是身体长久积攒下来的惯性,以及在社会约束中固化的运动模式。当人们察觉到自己的模式,并有意识地去打破它,朝夕相处的身体也随之被赋予新的生命。


同样被赋予生命的还有那些通常被忽略的身体部位。牵引着身体移动的发力点不一定位于四肢和躯干,也可以是手指、脚趾、眼珠、眼皮。这一关注特定部位的练习被本次工作坊的艺术顾问、共生舞的创始人丸仔称作“一花一世界”,意指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身体部位同样蕴含着舞动的潜力。以平等的眼光去看待身体的各个组成部分,体现了共生舞对身体本身的尊重。同时,这种尊重也向不同障别的残障者抛出了橄榄枝。无论身体是完整还是残缺,只要拥有动的愿望,就连毛发也可以跳舞。


丸仔在工作坊中画下的舞动和能量


随着工作坊的日益推进,慧恒也循序渐进地将这些练习进行调整和深入。如果说增强身体感知的目的是帮助人们发现自己,那么群组内的互动就能够照见他人。比如,在工作坊开始时的自我介绍中,参与者们可以在说出名字时加入一个代表自己当下状态的动作,而其他成员也常常会跟着做出这个动作,通过肢体来表达积极的关注和回应。与聆听指令时的开放性相似,此时的跟随也不一定是单纯的重复。就像在名为“魔镜”的练习中,人们既可以像照镜子般直接模仿同伴的动作,也可以间接地演绎出自己所理解的版本。这种演绎也许受到身体的局限,使跟随者无法做出相像的动作,但更多时候取决于个人的创意:手臂的动作可以延伸到双腿,静可以对比动,跑跳的节奏可以用肢体的起伏来替代,看似现成的模板其实也包含着无限的可能。


模仿练习中的自由度不仅打开了跟随者的发挥空间,而且卸下了引导者在开启新动作时的压力。这种压力往往来源于人们在生活中需要面对的指指点点,因此不愿向他人展示“不完美”的动作。正如在本次工作坊中担任助教和行政的舞者大姐在分享个人经历时提到,自己因十指缺失,曾经不敢与人握手,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如今,她会在见面时主动把手伸出。用何种方式回应是他人的选择,但真实的自己在每一次的不回避、不遮掩中,得到了彰显和验证。


舞动中的大姐


当镜头内的身体正在被舞动所疗愈,镜头外迅猛扩散的病毒又带来了新的伤害。虽然远程的互动模式是不得已的妥协,但对于那些在活动期间“阳”了而不得已进入自我隔离的人来说,工作坊每晚定时的连线则带来了恰如其分的慰藉。原本素不相识的组织者和参与者们在现实中也许相隔万里,但因为工作坊的契机,成为了彼此在这段艰难时期里的陪伴。虽然隔着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模糊、或流畅或卡顿的视频画面,但在画面背后的仍然是一个个无比真实的身体。曾经在封控中焦躁不安的身体、如今在患病后疲惫无力的身体,都是值得被关爱的身体。就像在工作坊中负责传播和辅助教学的阿进,在分享“瓷娃娃”成骨不全症给自己带来的伤痛时所说,“痛也是个状态,不痛也是个状态”,无论状态如何,都可以保持舞动,就像保持生活的决心一样。


在工作坊中分享个人经历的阿进



作者:许梦辰是一名艺术教育工作者和写作者,曾任职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残障融合教育部,并为《卷宗》《艺术论坛》《汉语世界》等中英文刊物撰稿。

图片版权:© 歌德学院与共生不错舞团,“心之无碍——共生舞体验工作坊”(2022,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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