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朐】杜增玲：二姑

漫漫人生路，听起来有些长，弹指一挥间，又感觉那么短。二姑走了，因为在村卫生所注射液体过敏，走完了她52岁的人生路。接到娘的电话，我有些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回首二姑的一生，真的很是坎坷。

二姑大我八岁，我小时候又馋，每次去嫲嫲家，都会遭二姑的白眼，我去无非就是讨点好吃的，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光三姑跟她抢就够她气恼了，再加上我和哥，我哥有老奶奶宠爱着，好吃的自然少不了，而我们这些丫头片子只能是硬夺硬抢，我比她小，她又是个姑，每次挨大人骂的必定是她了。好多次她被骂后，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小妮子，活馋死了，以后少往俺家跑。”所以打小我对她或者她对我都没有好的印象。那时候二姑虽然挺凶，也有让我们羡慕的时候，过年总会捧回个奖状在我们面前炫耀，还经常背诵学过的课文给我们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她背诵的点滴内容，什么朝鲜的金达莱、火红的杜鹃花之类的东西。

二姑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作为生产队长的爷爷却以队里缺少劳力为由，中止了她的学业，让她不得不成为生产队的一员，开始了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二姑人长得还算好看，又人高马大，还是队长的闺女，自然成为队里不少小伙子追求的目标。在家人的一再掂量下，由我娘做媒，和娘的堂弟订了亲，他家是我们队里经济最殷实的人家。白天二姑和姑父一同在队里劳作，晚上树林里，小河边也都留下过他们相恋的足迹。

一年后，二姑结婚了，婚后的生活和大数多人一样，真的很是幸福，只可惜二姑几年还不曾生养，姑父没有说什么，可每天盼着抱孙子的公公有些沉不住气了，唠唠叨叨，婆婆也指桑骂槐，每天指着鸡骂光吃食不下蛋，开朗的二姑一天天沉默起来，最终变得抑郁，患上了精神病，那张印着喜字的红本本也变成了绿色。

二姑的第一段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她的病情也越来有些重了。邻县的本家大娘给她找了个同姓大龄小伙，老实本分，木木呐呐，无爹无娘，和弟弟相依为命。新姑父对二姑还比较好，虽然还是没有生养，犯病时还会和邻舍百家吵闹，扰得全村不得安宁，姑父并没有因此嫌弃二姑，而是一边尽力给她治病，一边上门和村民陪不是，善良的村民看在姑父的份上也不再计较什么。二姑父结婚后就没再去远处打过工，在大爷家油坊里挣钱维持生计，为的是能更好地照顾二姑，日子就这么过着。

几年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抱养了个女孩，多亏有姑父的疼爱，孩子还算能健康的成长。二姑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能守家看孩子，犯病时就想着去挣钱，半夜三更起床摊煎饼赶集卖，还贩卖过水果，挣钱不挣钱的就没人知道了。有时也会来我们村集上卖东西，大吆小喝，还不时和人家吵架，成为集市上不和谐的音符，我每每看到都很是难过，悄悄地绕道走开。回娘家每次听娘说二姑回来过，我总会问一声二姑最近怎么样？娘叹口气:“哎，她能好到哪里去！”我和娘会沉默良久，真的希望她能好好的。

二姑35岁那年竟然怀孕了，我们都高兴得不得了，那时计划生育很紧，说是不在计划范围内，非要她做引产手术，二姑有些急，要跟人家拼命，才保全了孩子。两个孩子在磕磕绊绊中长大，最让二姑骄傲的是大女儿，长得水灵漂亮，我们都称她天使，她学了医，后来和男朋友一起干了个体。小女随二姑聪明，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二姑父这些年就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整天跟在二姑身后给人家赔礼道歉，又加上生活的困顿，积劳成疾，终于带着太多的牵挂走在了去年腊月的最后几天。为了能让姑父走得放心一些，那个我们称做天使的女孩在姑父临走前几天完成了婚姻大事。娘说天使结婚那天，泪水多于笑容，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都很沉重。

年初二回娘家没见到二姑，娘说没让二姑来，让她在家伺候新女婿。正月十二是父亲的生日，二姑来了，精神还算不错，话明显少了很多，我们心也都放宽了不少。娘做手术出院回家，二姑去看望过几次，只是当时人太多，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最后一次和二姑通话是在六月初一的下午，二姑打过电话来问我明天是否回家，六月初二是我们老家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偏巧我们有事不能回，后来听娘说初二和二姑一起回家的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又一个新二姑父，可惜我没见到。

二姑的第三段婚姻仅仅持续了二十几天，却因为一瓶液体结束了，也让二姑走完了属于她的52个春秋的风雨路。二姑就这么走了，撇下了十八岁即将上大二的小女，还有她刚刚启程的新生活。

回顾二姑的一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泪水不自觉滑落。记得三年前的夏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我被二姑的电话吵醒，她说在青州打工，天太热实在干不下去了要回家，在车站还没买票，突然想起回家会路过我居住的小城，想过来看看我，问我愿不愿意。说实话，我们搬家好长时间了，唯有二姑不曾来过，她真的是想我了，真的想来看看我的家，可我知道，二姑会出来打工，说明她可能又犯病了，我不是不想她，也不是不挂念她，可我真的不想让邻居们知道我有个患有精神病的二姑，也不希望她以后犯病时会过多的来打扰我，我婉转地跟二姑说工作忙，没时间陪她，二姑听了有些失望，说了声不让去就算了，我还是回家吧！三年了，每每想起我总觉得对不起二姑，有时自我安慰，等哪天有机会让二姑家里坐坐，这却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二姑走了，我只能用我这卑微的文字去记述她的风雨人生，权做对二姑的思念，唯愿二姑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