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我和混混段小兵(又名:榆花开在雪中间)
这么想着,一种铺天盖地的笃定涌现。
我停了下来,直视着他,目光如同筢子一样,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捞着点什么异样的东西出来。
段小兵把我送他的那条围巾取下,套在我脖子上,继续说:“飞飞,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更不是存心想欺骗你。我是怕影响你复习,打算等你考试完再告诉你。你都不知道,你考完那天,我找了你半天,都快急疯了。”
我的情绪突然有了缓和。
一方面,是为那条围脖——没想到,他真要回来了!
另一方面,原来,他是担心我的托福考试,难怪他要隐瞒那么久。
也难为他了,我自己都没把这个考试当回事。
他接着说:“飞飞,你还记得你去上海前,要我留意我妈跟我师傅吗?”
我一楞,疑惑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躲避我的目光:“其实,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觉得没脸说,你走后我一观察,还真是这样。唉,你说我妈这个人吧,平时看着焉不拉叽、一声不吭的,以前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见不着他俩说几句话,可她一看见我师傅,就像一只唧唧喳喳的麻雀,说个不停,还喜欢上了打扮,每天收拾得跟小姑娘似得。本来,我爸死了那么多年,她想找一个,我也不反对,但我越看就越不是滋味,感觉她好象从来没爱过我爸,想到这我就为我爸心寒……没多久,我哥把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处理完,也过来了。我师傅帮忙,把他弄进了望江厂,成了仓库的搬运工。考虑到我哥腿脚不灵便,我师傅又是托人又是找关系,我哥成了仓库管理员,我妈就更是对我师傅好得不得了,一天没见着吃什么也不香,见面就问你师傅今天来不来,一点也不难为情。这哪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妈啊……有一次,她竟然牵着我师傅的手从外面回来,我师傅抽着烟,抽了一口,问我妈想不想抽,我妈这辈子别说抽烟,连摸也没摸过,她竟然笑眯眯接过烟,抽一口,呛着了,见我师傅笑,她也跟着咯吱咯吱地笑。进了屋,两人还在里面笑了半天。后来,小虎子回家了,在外面喊奶奶开门,我才知道他们反锁了门,她竟然要小虎子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他们以为我不在家,其实我早就在门缝里看个一清二楚……唉,你说,世上哪有这样的奶奶,说出来我都觉得丢脸。”
原来是这样。
我的心里泛起一丝丝涟漪。
我说:“她是你妈,年龄也大了,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得支持。”
他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你说她都多大人了,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他俩好上了也就好上了,我也不说什么,可他们好上没多久,就开始促成我和林芬。想想我都难以接受,我一向敬重他是我师傅,也给了我很多的帮助,现在想来,全是假的,全他妈有目的。”
其实,我早料到这一点。
但,我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那么迅猛!
不过,这事,说白了,关键在段小兵。
我说:“你什么态度?”
他说:“还用说,我当然不同意。”
我说:“那个林芬还是蛮不错的,适合做老婆,就是离过婚,还大你不少。”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想试探他的反应。
段小兵倏地脸色大变,把头探过来,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珠。
“飞飞,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不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娶她做老婆?没想到,连你都这么说,难道我就活该娶一个离过婚,还大我三四岁的女人吗?”
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
我忙说我不是这意思。
他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本来,我想把话题支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一只手从肩膀滑下去,陷入了不语中。
他眼圈一红:“飞飞,你知道吗,我天天找你,可我一直找不到,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每天回到家,看见我妈,还有我师傅那两张脸,我就说,我不要看到他们,我要看到你,可我不知道你在哪,我该去哪找你。”
他开始抽烟,很凶很凶地抽。
可能是伤心了,他抽着抽着,就激烈咳嗽起来。
他脸上露出的痛苦表情,让我暂时把怨恨收了起来。
我夺过他手中的烟,猛吸一口,扔地上,踩了。
我说你感冒了?
他擤了擤鼻子,说,不碍事。
我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说,走吧。
他一楞,问,去哪?
我说,还能去哪,回家啊。
猛地,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喉咙。
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后,他受宠若惊地笑了,跟在我身后,左摇右晃的,连路也不会正经走。
66
我给段小兵找来感冒药。
他吃药的时候,我从卧室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什么啊?他深情地看我。
我说送你的。
送我的?他有点疑惑。
你是故意装糊涂吧!我伸出手,抬一抬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他脸色微红,眉目生动,突然就笑了,闭上了眼睛,闭合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睫毛上沾着喜悦的泪花儿。
“飞飞,没想到你真记得!”他捏了捏我的屁股,把头靠在我胸前。
我说我当然记得。
明天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段小兵的生日。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小时候,他就告诉过我,因为是在小年那天出生的,他的名字叫段小年。后来,他从农村转到城里上学,他父亲觉得小年的名字很土,不好听,决定给他换一个名儿,他就说他长大了要去当兵,就叫段小兵吧。他父亲就真帮他改成了段小兵。
由于小年那天,他一般都在农村的老家。所以,每当段小兵给我送生日礼物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也能给他过一个生日呢。
大三的上学期,好不容易和他重修旧好,他在我姨奶家住了两个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年那天,我回望江厂,迎着大风,找了他整整一天,怎么也找不到——我只想为他过一个生日。
回去我就病倒了。
我奶奶给我量体温,一个劲儿说造孽,造孽,过年还出去瞎转。躺在床上,看着奶奶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就想,给他过一个生日怎么就那么难。
这次从上海回来,我早早就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一盒彩色画笔和一台凤凰牌照相机。
明日待续......
前尘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