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俄乌战争外篇：满洲里战役和韩光第上将殉国……

塔山系列文集（1、2、3、4）

（图1）1929年11月满洲里-扎赉诺尔战役简况图。

2023年9月6日，俄乌战争继续第560天。

近期，俄乌战争态势就如我在此前《俄乌战争观察：补防御的“袜子”和补战略的“裤裆”》《俄乌战争观察：从“补袜子、补裤裆”细说战略与反制，推演九月战争的新方向……》分析：

一、战争继续呈现消耗战和持久战态势，俄国正在政治外交军事各种努力，试图将己方算盘打好的“固化战线、冻结战争”的战略逻辑强加乌军。

二、乌克兰清楚俄方战略，因而努力进行南方攻势和以托克马克-罗布坦尼凸出部作为战场杠杆撬动全局，从而实现将己方战略逻辑强加俄国。

三、纵观560天全局态势演变，基本上可以确认俄军战略优势与主动日趋微弱，如实不出意外，俄乌战争大概率已经演变为一场国际“昆山反杀”事件。

俄乌战争态势近期鲜有变化，本文也就不再重复罗列新闻单调陈述战争，也就转向苏联-俄国历来擅长对周边弱国发起局部战争和“特别军事行动”，讲述1929年11月满洲里-扎赉诺尔战役及韩光第中将殉国往事。

东北易帜以后，1929年7月10日，中国东北当局对与苏联就东北境内中东路主权及经营权问题发声严重分歧。

双方数次谈判，苏联锱铢必较全方位攫取利益，毫无退让意思，致使谈判失败和激起中国东北当局强烈反应。

中国东北当局索性撤换了苏方人员铁路局长、副局长、各处处长职务，解散了苏联沿铁路线的党群组织，试图部分收回中东路主权及经营权。

无论当时、现在，中国东北当局此举固然急躁，但是诉求绝无出格之处。

然而，莫斯科毫无兴趣考量中国东北当局诉求，即在7月14日发出最后通牒，同时，向边境火速集结重兵。

17日，莫斯科宣布与中国断交。

也就在这天，苏军已经完成了针对中国作战的远东特别集团军的整编，由熟悉中国军事和曾为广州国军军事总顾问加仑将军的苏军将领布柳赫尔出任司令官，以远东第18军、第19军及空军、海军、装甲兵等数十万大军，选从满洲里-扎赉诺尔、伯力、海参崴方向，兵分三路，秘密向中国边境集结。

大战一触即发。

苏军大军快速进逼边境，正值南京政府穷于应付汪精卫、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等军政山头，完全无力援助东北。

这样，张学良及东北军政大员虽然不知道苏联具体兵力和攻击方向，但是深知中苏国力、军力差距，因而数次请援无果，面面相觑，只好心情沉重地“自谋出路”。

关于中东路事件背后关联莫斯科、南京和沈阳等方面复杂政治关系，历来都有很多学者高人详加综述，本文仅从军事与作战角度，讲解中东路事件。

中东路事变，苏军进攻方向和中东路简况图。

参考中东路事变苏军进攻方向和中东路简况图，清晰可见，苏军进攻东北的三个主要线路，几乎原版套用庚子国变沙俄入侵东北线路。

——最近一年写作俄乌战争文章几乎每篇都要就战况进行简略标图。此刻，标图中东路事变涉及自己国家，确属百味杂陈。

当时，中东路分哈长线、哈绥线、哈满线三段。

其中，中东路西线哈满线全长935公里，在满洲里连接苏联西伯利亚铁路，这样，满洲里-扎赉诺尔-海拉尔地区为中东路门户，自然就成为苏军主要攻击方向。

敌之急所，自然我之急所。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张学良一番思量，即以长期驻防黑龙江省的资格较老的第15旅旅长梁忠甲为西线护路军司令，调集东北军第15旅、韩光第之第17旅驻防满洲里-扎赉诺尔-海拉尔地区。

梁忠甲、韩光第都是张学良在东北军改革拔擢的少壮将领，二人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北伐战争等，均有较好战绩。

其中，梁忠甲第15旅约有8千余战兵，装备18挺机枪，26门迫击炮，10门轻型火炮，1辆装甲列车，驻防满洲里-扎赉诺尔一线。

韩光第之第17旅加强第5步兵旅一部，1个边防骑兵大队，其他边防军等，驻防海拉尔-扎赉诺尔一线。

——后来，战至8月10日以后，韩光第亲率主力约6000多名官兵，18挺机枪，18门迫击炮，17门轻炮，1辆装甲列车，驻防扎赉诺尔防线。 

这样，梁忠甲、韩光第率部进入战区，即快速顺势战区丘陵、高低平地和河滩地形，设置障碍、埋设地雷和构筑相关掩体、堑壕、火力点、指挥所等，形成了体系化的较大纵深防区。

然而，可能一方面因为苏军进军极度保密，一方面张学良等人低估苏军入侵决心，以及无法预判苏军主要进攻方向，故而临战之际，东北军将精锐部队部署一线，却又将主力部队集结在远离前线的沈阳、长春、哈尔滨一线。

东北军布防一线，看似准备充分，实则兵力单薄，腹背处处空虚。

也就在梁忠甲、韩光第率部布防阶段，苏军即频繁派出间谍潜入国境，破坏和侦察中国军队目标，而后，布柳赫尔得到详细情报，断定中国军队兵力单薄，后方空虚，即在7月上旬，分别两次，或者派出精锐骑兵，或者水卢并进，先后两次奔袭满洲里身后的扎赉诺尔。

苏军占有人数优势、装备优势，尤其有着飞机、重炮、坦克等当时现代化高科技装备助战，不料每次突袭，却被东北军悉数击退。

这般战绩好看，却让张学良及东北边防军司令部、梁忠甲等人颇感苏军战力低下，还是无法判断苏军入侵决心和规模，故而，东北军为主动缓和战局，每战俘虏了大批苏军俘虏，均是好吃好喝招呼以后，一律当天释放遣送苏军。

“名将”布柳赫尔引为羞辱，当然就严肃军纪，重办返回俘虏。

耗到8月5日，布柳赫尔将军终于大怒，调集苏军步、骑兵6千多人，辅以飞机、坦克，向东北军阵地发起现代化多军种多兵种的地空联合进攻。

中东路战争苏军飞机。

然而，苏军的战场态势依然显得非常遗憾。

当时，苏军陆空并进、花招耍够，奈何官兵多数出身工农，目不识丁，完全不懂现代化作战，如此颠簸蹒跚进行多军种多兵种联合作战，远近炮火大作，苏军纯属左右脚互绊，攻击效率极低，误伤损失也大。

激战2天，苏军伤亡惨重，只得灰头土脸终止攻势。

梁忠甲还是“宅心仁厚”。

当天，他又下令释放百余名俘虏。

如此多次击退苏军，释放苏军战俘，梁忠甲可能低判苏军战力“太菜”和战略决心，这次击退苏军大兵团进攻，他索性将第15旅主力集结满洲里，以韩光第率部接防扎赉诺尔防线，有了苏军再有进攻，干脆以反击战“打败苏军，一直打到赤塔”的决心。

显然，与很多文档记载的东北军与苏军交手情况不同，在兵力大致相等的情况下，网吧流传的“战斗民族”在东北军面前，还是一块豆腐。

但是，任凭胃大，也耐不住豆腐太多。

布柳赫尔将军眼见正面强攻无效，恼怒之下，也就放缓攻势，开始不动声色地向满洲里-扎赉诺尔战场“搬运豆腐”。

从8月到1月下旬，苏军持续零星发起小规模战术进攻，无疑影响了张学良、梁忠甲等人判断，使得他们还是继续低估了苏军兵力和入侵决心。

1929年11月，布柳赫尔将军终于搬来了好大“一坨豆腐”。

彼时，中国军队为缓和中苏矛盾，故而明明两军交战，却又严格约束各部不能向苏联境内派出斥候，使得布柳赫尔将军悄然得计，在满洲里-扎赉诺尔防线对面，集结了苏军第21、第35、第36师，第5骑兵旅等5万人，以及331挺重机枪、166挺轻机枪、32架作战飞机、3辆装甲列车、58门轻炮和30门重炮、29辆T-18轻型坦克。

中东路战争前后时期的满洲里街区。

一夜之间，苏军在满洲里-扎赉诺尔战场兵力、轻重火力，已经超过中国军队5倍、10倍、甚至数十倍……

“豆腐如山”。

梁忠甲、韩光第等前敌官兵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布柳赫尔将军用兵老练，凭借兵力厚足，一面在战略上分割满洲里、扎赉诺尔、海拉尔东北军防线；一面围打满洲里，却集结重兵纵深迂回进攻扎赉诺尔。

显然，苏军正面总攻满洲里，如是得手，梁忠甲即可率部退守扎赉诺尔。

如是苏军迂回夺得扎赉诺尔，即对满洲里形成合围，梁忠甲部再无胜望。

扎赉诺尔首当苏军攻势！

韩光第自然明白战场形势严酷。

然而，韩光第为东北军悍将，率部接防扎赉诺尔防线，亲眼目睹苏军发起攻势从来不分军民目标，每次激战总是刻意摧毁民房、重创民众，因而眼见前面苏军屡屡增兵，身后民声哀嚎，韩光第奋然致信张学良：

“前进有路，后退无门。

战胜为一时之荣，战不胜宁为玉碎而不辱为千秋后世之荣……

耿耿此心一无挂恋”。

韩光第深知敌我兵力悬殊，战事必将更为血腥、险恶，故而要求所部官兵“刺刀开刃，足证必拼”。

韩光第出于前清富足家庭，娶有二妻，眼见大战在即，有死无生，遂致信二位夫人，怒斥苏军入侵和说明牺牲决心：

“夺我关税权，建筑铁路，强据港湾，古我土地，杀我人民。

此仇此恨，宁能戴天？

丈夫从戊岂为家，誓欲歼此大千世界杀不尽的一群恶獠！”

言辞铿锵，字字滴血， 现在读来，字里行间焕然都是中国男人形象。

壮哉，将军。

11月16日，韩光第及扎赉诺尔防线约6000守军迎来了最后的决战。

当时，布留赫尔以苏军第21师主力、第36师1个团围打、缠斗满洲里梁忠甲部，却以第35步兵师3个团、第5骑兵旅、第36步兵师3个团约3万兵力，辅以重炮、坦克、飞机等主要重火力、以绝对的兵力和火力优势，围攻扎赉诺尔。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战。

那天，扎赉诺尔气温降至零下20-30°，战区地势缓和开阔，更兼江河湖泊封固，故而非常适合苏军进行机械化作战。

如此占据兵力、火力、气候、地形优势，苏军以优势兵力却数次无法攻下东北军秃尾巴山和扎赉诺尔车站。

激战至17日黎明，苏军在狭隘战场不惜投入数千兵力“排队冲锋”，夺得嵯岗车站，最终分断扎赉诺尔对外联系。

扎赉诺尔沦陷已临眉睫。

然而，凭借轻武器和顽强意志，韩光第还是率部坚持到11月18日。

中国东北军在中东路之战表现并非孱弱，却有很多可歌可泣往事。

韩光第上将。

18日拂晓，中国军人坚守阵地，却早已弹尽粮绝。这时，苏军记恨伤亡惨重，忌惮中国军人斗志顽强，即以火炮、坦克、装甲车轮番轰炸东北军阵地……

战至近午，苏军及其坦克集群突入扎赉诺尔街区，沿途狂轰滥炸不分军民目标，一时间“市街火光冲天，烟尘蔽日，商民惨毙甚众”。

这时，韩光第已经多处受伤，眼见身边随从几乎死亡殆尽，遂振作精神对团长张季英等残余官兵等高呼：

“誓与此土共存亡 , 即剩一兵一卒 , 亦不退却”。

言毕，正逢苏军坦克冲阵，韩光第率身边随从奋勇迎敌，最终腹部中弹，临阵殉国，时年仅33岁。

张季英眼见长官阵亡，也愤然拔枪自戕。

是役，东北军第17旅官兵十之七八，浴血沙场。

扎兰诺尔失陷，数日之间，苏军围攻夺得满洲里孤城，梁忠甲为日本领事援手避难满洲里领事馆，走的路之战的满洲里-扎赉诺尔战役也就以中国东北边防军失败而黯然地划上了悲壮的句号。

韩光第，这个名字少为人知。

但是，作为民国创建以来在保卫家国的对外战争中殉国的最高将领，南京国民政府专门追授韩光第上将军衔，东北各地均为将军召开追悼公祭大会，蒋介石和张学良等人亲自为他墓地牌坊题词。

可谓为国捐躯，享尽哀荣……

然而，世事难料，1945年8月，苏军出兵东北，旋即夷平韩光第墓园。

偶尔想想，往事如烟，确实是历史留下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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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6日

橡树·广都铭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