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的出场方式不一而足:温婉、清冷、甜美、喜庆、跋扈。无论银幕或真人秀,这些出场都是女明星最外显的化身。在营销沸反盈天的诱导下,世人对这些化身逐一评头论足,像在参透天机幻象。只是他们很难知道,这些出场有多少是天性,有多少是处心积虑。
张雨绮的出场是笑声,配上她的姣容,是真真切切的撼动力。她在舞台上的笑,让人想到公孙大娘,开元教坊的舞剑。那是盛世的欢乐,一个女性咧嘴笑出了强大的动态势能。
和其他勤学苦练表情管理的女明星不一样 —— 精准牵动 17 块肌肉,把口轮匝肌、咬肌、颊肌、眼轮匝肌磨合成镜头下的范式 —— 张雨绮一笑,就是见眉不见眼。她的笑恰如她的长相,自知的笃定里有娇憨,明明丰满艳丽,却又埋着粗线条。于是,这种美丽具备了时代所需的感染力: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介于「美而自知」和「美而不自知」之间的懵懂美人。
Atelier Swarovski Icons of Style by Karl Lagerfeld 戒指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里,顶着「星女郎」头衔为人所知的「姐姐」有两位,张雨绮、黄圣依。周星驰作为现代华人喜剧文化最大的缔造者之一,一手捧红了她们。他的电影对女主角有着统一的审美需求:纯洁的街坊气,有明显弱点的楚楚动人,以及不谙世事的天真。女性角色需要激发周星驰扮演的男性小卒的孤勇,利用春风化雨的善良发酵剧情线的张力,而幽默感就诞生在这种柔软的互动中 —— 一根筋的她们与成人世界格格不入。早年的张雨绮就是这样的形象。她说,在星辉公司当新人的时候,周星驰日常不会对她说什么深刻的话,也没有那么多教导和期许。因为年轻,她也「不觉得自己听得懂」,只记得周星驰用粤语喊她「憨鸠鸠」,就是傻乎乎的意思。
Atelier Swarovski Icons of Style by Karl Lagerfeld 耳饰她坦白,虽然现在人们发现了她的喜感,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演喜剧电影,也根本无从预见自己的命运即将发生巨变,毕竟在此之前,她「也没有经历过更多的命运」。周星驰把她拉进了这个行业,她盘算的却是更实际的问题 —— 能赚多少钱。后来,她和周星驰合作《美人鱼》,一改《长江七号》中柔弱纯真的女教师形象,扮演美艳而危险的角色。周星驰生平排斥「资本」和「化身为欲望的女性」,他曾饱受向华强夫人陈岚的炮轰,张雨绮是为数不多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而在周星驰的再次凝视中,她也从女孩摇身变成了女人。张雨绮说:「我所有角色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在我演过的所有形象里面,没有足够的空间给观众讲来龙去脉,前前后后的发展,大部分人想象出来一种状态,没有那么完整,只是一个人物身上的一部分,而不是完整的活泼生命。而田小娥是挺完整的,但太悲惨了,跟我也不适合,因为她的时代离我太远。她身上那种能把这个世界掀翻、搞事情的状态倒是跟我比较相同的。」男性导演都试图把自己的观望投射在张雨绮身上,无论周星驰、王全安、陈凯歌,还是徐克。她并不满足,因为「那些」和她认识到的自己相比,一点都不丰富。「没有一个剧本能把我写明白,」她说,「我不会去渴望什么样的固定角色,尤其是别人演过的,也已经演得很好的角色。」西方学界有诸多对笑声的阐释。一般认为,笑声具有魔力,不仅能助人认识世界,揭示真理,还能颠覆权威。Sigmund Freud 的精神分析理论也为笑声提供了部分心理学支持:笑声可以释放潜意识层面压抑的能量,而这种压抑通常是文化,以及文化衍射下的社会性扭曲带来的。
张雨绮没在公开场合哭过。即便泪在眼眶,也要躲开摄像机。营销号对她的这段物料评价道,如果我跑得够快,眼泪就追不上我。她自己谈:「我有我很失败的地方,也有内心非常自卑的点,我不是争取什么都能争取到的。在争取的过程中也遇到很多的阻碍,只是我心理调节比较好。争取不到的时候,我就会想老天既然给了你那么多的东西,一定会给你少点另外的东西。给了我钱,又让我长得这么漂亮,有些东西得不到也就算了。」她自认为是经常遭受误解的,所以现实中,她宁愿和交浅的朋友说笑 —— 那些深刻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并不有趣。至于种种已经无从考证的合作者的评价,张雨绮说,「假的」,或者「已经不记得了」。
在《乘风破浪的姐姐》录制中,伊能静形容张雨绮是「鸭子划水」:看似淡定,在水上漂着很美,下面的脚其实不停在蹬。张雨绮复述了一次这个比喻,「我觉得说得还挺有意思的,这是我心里掩藏一些东西的状态。」现实中,张雨绮实践自我安慰的场景之一是买衣服,躲在家里试,从头到脚试一遍。然后开始剪标签,剪困了就睡着了。她说自己忘性大,能睡着,就没事了 —— 而这也是她觉得自己「像传统女性的地方」—— 骨子里是能够妥协的,包括愿意为婚姻、为孩子妥协。她强大的自我在爱情和家庭之名下,可以低头,但必须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她放弃掉一部分自己。
她也做过平凡女孩做的事情,比如转发锦鲤,再比如,她也曾经给男人打毛衣。但几团毛线变成一条围巾的情节并没有发生,最后是来探望的母亲忍不住 ——「她花一个小时就打完了,我真的不擅长做这种事。」张雨绮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出场一阵笑的女性形象不多,王熙凤是最著名的一个。王熙凤的笑是一种张扬的笑声,因为要强,有底气,不用捂嘴,也不必笑不露齿。这也是一种故意为之,表演性质的笑 —— 有对峙贾母和衬托自己位置的意味。
Moncler Richard Quinn 紧身打底裤张雨绮在《脱口秀大会》上面笑靥如花,谈笑自若。即使谈到自己减肥失败,看男人眼光不佳,都不是以「失败者」的心态说出来的。这时候,她不是一个刚入圈的新人,你看不到她的怯生;也看不到角色所需的功能性景观笑容。她的笑已经全然和生计无关了,不必刻意端庄,也用不着赔笑或取悦。「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现在所有的正面(评价)之前,还有一大堆不好的对我的看法,我也没在意过。你觉得我是啥或不是啥,我都不会在意这些,我也不会关注。因为我是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而且要过完我这整个人生我才知道,所以没办法定义我。」张雨绮玩笑说,因为恋情和婚姻,她足够进军好莱坞了。这个「好莱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Elizabeth Taylor,一个如母狮般强悍的女星。从 18 岁到 78 岁,她嫁过 7 个人,有过 8 段婚姻,可以说她做了一辈子的新娘,有钻石的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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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雨绮也爱钻石,在一次曝光中,她说「不要买 1 克拉以下的钻石,1 克拉以下的钻石统称为碎钻,不值钱的」。她的两次婚史,几次恋情,都是在与安全感博弈 —— 这一点上,她像极了 Taylor —— 与其说她看男人的眼光不行,不如说她每一次都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的爱情。她要赌气证明自己眼光好,而这样的赌气就像是决定好了,要追逐一切闪耀的东西。笑和珠宝其实就是现代文明创伤的呈现方式,但对于女星来说并非羞耻。寻常的女孩笑口常开,她们忽而大笑,又肆意放声大哭。她们在「未以足够经验炼出通透双眼之前」,没有固定的立足点,不能从那里四下环顾,看出人类天性中永远有可笑的东西,看出世间总有讥嘲。但女明星不仅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主动挑选了自己的王国。
但张雨绮说,我没有办法给出其他的经验,我人生当中第一份工作,唯一会做的工作就是当女明星。「你是要做 10 年的女明星,还是要做一辈子的女明星?这是关乎于生命长河的问题,在一个时间节点跟我说,做 1 年女明星可不可以?那我的答案是要做一辈子的女明星。」
十几岁的时候,一个山东德州女孩靠着单身母亲变卖首饰换取的学费和路费,独自来到上海学表演。那一刻,命运的轮盘就已经开始转动。人,就是那样。少女预知了这一点。成年的张雨绮用她的笑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