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的艺术地位怎么就没刘欢高了？

本来想写一篇关于本季《歌手2019》的文章，可日日先写了，而且写得挺好，基本代表了我的看法。那我就近水楼台直接给转载过来吧。然后我只想补充一句：在大部分国人看来，“艺术家”这个称号就是和国家挂钩的，只有得到国家承认才配称为艺术家，而且得到越高级别的承认艺术地位也就越高，如果国家最重要的活动请你去表演，那就相当于直接封神无人能敌了。

并没有对刘欢老师不敬的意思，单论国民度我是服气的，我也挺喜欢他。只是觉得这背后的逻辑，有些荒诞。下面这篇文章，纯粹是关于艺术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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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2019》开播又引起了一大波互联网群众对音乐和歌手的讨论。关于本季首发歌手最有资历的两位——刘欢和齐豫，我看到的几乎都是“刘欢是艺术家，地位最高，齐豫也是老唱将了，但地位稍低”之类的言论。

我觉得这个说法有待商榷。

论歌唱水平，刘欢老师绝对是在线的，甚至可以说是教科书级别的。说他是好歌手，我不反对。可说他是艺术家，我觉得还有点衬不起。

我有个很守旧的观点：艺术家必须首先有作品。事实上别说艺术家了，连普通歌手和演员，如果想得到大众认可，也得有过硬的作品吧。可是刘欢有什么完整的充满了艺术性的唱片吗？除了一些重大赛事献唱和影视剧演唱及配乐工作，我实在不晓得他有哪些特别艺术的作品。

发广播询问豆瓣友邻，有人推荐了他的专辑《六十年代生人》，我听了，交响乐老歌翻唱，夹杂了一些摇滚和电子元素，不错，但也不算好。王菲、关淑怡在比他更早的时候就发行了各自的翻唱神专，而交响乐大歌齐豫尝试得更早也完成得更好。刘欢相比之下还黯然失色呢。

▲《藏爱的女人》，发行于1993年，齐豫与俄罗斯交响乐团合作的古典音乐改编翻唱专辑，细腻又大气，空灵而真挚。

这么一梳理，两位“艺术家”好像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唱片。但王菲、齐豫、莫文蔚、关淑怡，这些大众或许不太看得起的流行歌手，可是都有概念完整、编曲统一、演唱自成一派的艺术品呢。“艺术家”反而没有流行歌手的唱片拿得出手，这事儿挺逗的。

有人可能会辩解说：港台流行音乐产业发达，而大陆流行音乐起步较晚，制作水准也弱一些，所以刘欢和龚琳娜的专辑比不过王齐莫关等港台流行歌手也是有的。

但是，我听到过李娜（对，就是唱《青藏高原》、《嫂子颂》的那个感觉不咋高级的李娜）的一张专辑：《苏武牧羊》，由音乐人黄萃制作完成。整张专辑气派昂扬，编曲恢弘，演唱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宛如一幅慷慨悲歌的音乐史诗。非常了不起。各位且听一听，哪怕不喜欢这种音乐，恐怕也不敢否认它的艺术价值吧。

▲《苏武牧羊》，苛刻如豆瓣，也获得了9.2的超高分

除了李娜，朱哲琴在何训田的调教下，也发行了《阿姐鼓》、《央金玛》等多张享誉海内外的作品。虽然是用汉语演唱的，但西藏音乐的精髓和神秘的咬字及演唱方式，也让唱片充满了一股连绵不绝的奇崛而诡异的气氛。至少在朱哲琴这里，大陆唱片的制作并不落后，完全有拿到世界舞台去评鉴也不输阵的底气。

刘欢呢，别说拿到国际舞台了，单是在国内，他的作品就不够出类拔萃。唱片自然不是衡量艺术性的唯一指标，可是如果一位“艺术家”连一张连贯而优秀的艺术唱片都没有，也很难说他特别有艺术性吧。

何况，再退一步，不说唱片质量，那么影响力呢？刘欢既非某类风格的开创或集大成者，声乐技巧也并非不可取代，对其他歌手和后辈的影响更是寥寥，从音乐的传承或独特性来看，恐怕也不能登上最尊荣的艺术殿堂。

反正我在跟肖老师和其他豆瓣友邻的讨论中，都觉得草率认为“刘欢是艺术家，地位高于齐豫”的说法有失偏颇，不能因为唱过奥运会主题曲，被国家盖过章，出过几首小打小闹的实验音乐，就说他是顶级大腕艺术家吧。毕竟，艺术不光是大场合的资历，也不止是根正苗红的出身，更不仅是对艺术理论的高谈阔论，还要拿出作品，用作品说话。刘欢谈音乐一套一套的，理论能力超强，可他的作品及其影响力呢，似乎总是差了点火候。能说而不能打。套用朋友的话：就像武侠世界的王语嫣，熟读各派武学秘笈，自己的武功却远没有登峰造极。

且看刘欢首场演唱的原创作品《夜》。说实话，作曲也就那样吧，并不觉得特别有艺术性；编曲确实不错，但编曲不是他自己；至于歌词，简直是灾难——全是大词儿，仿佛写了很多，又仿佛啥也没写，空洞无物。我听得毫无触动。问肖老师：你感动吗？他也说：没感觉。连心灵共振都达不到，就刘欢这个创作水平，也无法跟以往的伟大艺术品并列吧。

不过说到大词儿，我倒是想到为啥中国大陆民众爱把刘欢吹捧成“艺术家”了，因为“艺术家”这词儿也是个大词儿呀。大陆人就爱大词儿。不管走不走心深不深刻认不认同，反正先往大里说呗。我在网上数次看到网友把“艺术家”这三个尊贵而荣耀的字眼扣在一些晚会歌手或是青歌赛获奖歌手身上，太多了，起码有十几甚至几十位，其中当然绝大多数是不够格的。我都看麻木了，对“艺术家”这仨字儿已经绝缘了，就跟看互联网世界中大家互称“老师”一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大词儿泛滥。

齐豫的演唱则非常的台湾。台湾音乐跟大陆音乐最不同的一点是，台湾音乐更关注个人，更关注“小”，关注每一个小人物的爱恨情仇。连罗大佑那种宗师级的开天辟地的创作者，跟大陆的创作者相比，音乐落脚点也更为细致入微。齐豫选的《最爱》就是这么一首讲述个人追忆的情歌。以前就听她唱过，非常感动，这次在电视里听，我又被打动了，不知不觉地就挂了一串泪痕。

对齐豫我简直是惊叹。这首被无数人唱过也被她唱过好多次的歌，不管听多少遍，只要是她唱，似乎就永远都有如同初见的惊艳和感动。听着她的歌声，恋爱中的往事一幕幕地就都浮现眼前了，爱过的，错过的，全都回来了。刘欢是让人感叹“厉害，阵仗可真大”，而齐豫则是“妈呀，我怎么又哭了呢”。刘欢的震撼是技术性的，齐豫的感动则是故事性的。前者是轰炸，后者是写意。见天地后还要见自己。齐豫令我看见自己。

只说演唱，我就觉得齐豫的水准是高于刘欢的。仅仅同样参加过《歌手》节目的韩磊和腾格尔就能唱到刘欢那个程度，但能唱到齐豫这个程度的，华语乐坛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至于唱片呢，齐豫就更不可一世了。台湾民歌的艺术最高峰，是她；英文唱片销量冠军，也是她。艺术的，流行的，人家两首抓两手硬。而影响力方面呢，齐豫更是歌迷无数，从万芳到吴青峰，历代文艺歌手都是她的拥趸。连流行天后王菲，虽然跟齐豫交集不多，也盛赞齐豫的唱片好听而有格调。

别说齐豫全靠音乐泰斗李泰祥。齐豫说过，艺术是整体的——不只是演唱的那几分钟而已——用什么样的心境，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什么样的歌曲，搭配什么样的衣服，都是艺术。齐豫这个人，在艺术创作上或许稍弱一些，只参与过一些作词工作，但她的艺术自觉却是充沛而圆融的。她的衣着，她的人，她的音乐，她的生活，整个融为一体，清淡、自由、朴素而热情。她的人生就是她的艺术品。正因为有足够的艺术自觉和审美品位托底，她才能在哪怕脱离或不以李泰祥为主导的情况下，依然能做出《有没有这种说法》和《骆驼·飞鸟·鱼》等质量颇高的优秀唱片。

左：《有没有这种说法》，由弟弟齐秦策划监制，弱化了齐豫曲高和寡的一面，增强了专辑的流行和可听性；作为交换，齐豫本人则对专辑所有歌曲的词曲质量严格把关，以确保专辑不会因为流行而过于流俗。王菲说这是她花钱买的第一张正版唱片：“非常好听”。

右：《骆驼·飞鸟·鱼》，李泰祥的作品已经很少，整张的选曲思路依然由齐豫亲自审定，无论是活泼温暖的亲子音乐抑或充满人文关怀的时代悲歌，无不细腻、深情、壮阔而动人。这张专辑令齐豫捧回了一座金曲奖歌后奖杯。

但齐豫可从来没有以“艺术家”自居过，也从来不会板着脸以长辈姿态评点后辈。反而她谦卑得像新人吴青峰一样，对每位选手都表现得礼貌、友好和亲切。曾经我在音乐杂志里看到齐豫专访，说她皈依佛教后生活越发清素简单，逐渐把女明星时期的光环都褪去了，自己买菜，自己做饭，日常生活就是读书、诵经、打坐和思考，身体力行地体验和感受每一天。看节目小片，齐豫跟菜市场的小摊小贩都很熟络，一看就是经常出入集市，跟大家伙儿打成一片。

卖花布的阿姨谈到齐豫，骄傲得就像是提到自家人似的：“以前能够造就出这样的歌手，没那么容易诶”。

是啊，天时地利，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齐豫。而且现在她虽然已年过六十，嗓子还保养得极好，前一阵听她的现场演出，依然美如天籁。在我心里，她才是歌王的头号种子选手，怎么能一开始就把她排除在外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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