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丑闻为什么扳不倒喜多川和杰尼斯？
一个日本娱乐圈大地震级别的新闻，细看之下却处处都是诡异。
BBC刚刚推出了一部关于杰尼斯事务所创始人喜多川长期性侵旗下年轻男艺人的纪录片。
杰尼斯事务所是日娱最强的偶像制造机构，而且只推男偶像，有一套很成熟的造星机制，那些男艺人一般都是十三四岁刚刚进入青春期就签给杰尼斯，成为偶像练习生，被密集培训和包装，组成各种偶像组合，经过舞台、MV、影视剧等一轮轮资源和作品堆叠，最后相当一部分成功晋身大爱豆、大明星，甚至红遍全亚洲。
木村拓哉、泷泽秀明、二宫和也、生田斗真、山下智久、锦户亮、堂本刚、松本润、龟梨和也……这些都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日本最有名的那批男偶像，全都是从杰尼斯练习生出道。他们现在可能已经独立出来，有些可能还留在里面。
花样美男的审美潮流，偶像练习生的包装生产模式，女粉丝和男爱豆之间的消费供养体系……这些我们现在耳熟能详的概念，始作俑者都是杰尼斯事务所。他们几十年前开创的东西，我们最近几年才学过来。
杰尼斯事务所的创始人喜多川，1975年创立了这家公司，那时候他已经44岁了，一直单身未婚。等到这家公司一步步成长壮大，到我上面列举的那些男偶像开始走红的上个世纪末，喜多川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
▲喜多川
而他性侵旗下男偶像的消息，其实也早已不算是新闻。多年来，时不时地就有不那么红的退社艺人出来发声说喜多川性侵，光是这方面出的书就有好几本。
早在1999年，日本媒体《周刊文春》就发过多篇指称喜多川性侵男艺人的报道，信息源也是来自记者采访到的几个杰尼斯退社艺人，他们回忆说自己十三四岁时进入杰尼斯，随即多次被喜多川性侵。
报道出来后杰尼斯就起诉《周刊文春》告其诽谤，官司一审是杰尼斯胜诉，二审又改判，判决是《周刊文春》文章中造成诽谤的部分仅止于喜多川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和烟草制品，至于性侵部分则并不构成诽谤。
这个地方我看到不同文章有不同说法，有的说日本高等法院的判决就是《周刊文春》关于喜多川性侵的报道是成立的、可信的；另一种说法则是，日本高等法院只是认为《周刊文春》有理由相信那些退社艺人的指控，所以他们的报道出版是合法的，至于那些指控到底是真是假，其实也一直没有充分的证据，光有证词是不够的，所以对于喜多川到底有没有性侵，法院也没有下一个明确的判断。
这起官司后，杰尼斯和喜多川的事业并没有受到实质性影响，依然有大批的父母把孩子送去杰尼斯做练习生，依然有源源不断的男偶像从杰尼斯家冉冉升起，喜多川依然是最有权力的那个掌门人，直到2019年以87岁高龄寿终正寝。
这次BBC纪录片的内容，还是采访几个退社艺人，其实不过是丑闻的再度发酵，对于很多人已经是炒冷饭，对于另一部分人则是闻所未闻，大感震惊。因为BBC的影响力、视频露脸讲述的冲击力、社交网络的传播力，这次的讨论度应该是远远超过二十年前的，纪录片提供的那些信息，被传得最多的主要是这几条：
一个男艺人15岁的时候进入杰尼斯，很快被要求去喜多川住所过夜，喜多川给他洗澡，“他洗了我的整个身体，就像我是个洋娃娃一样”。
另一种侵犯方式是给男孩按摩，按着按着就会触碰到敏感部位。
据说喜多川很喜欢为男孩口交，会长时间地含着，直到对方射出来。
喜多川的住所常常同时接待多个男孩，就像对皇帝一样轮流“侍寝”。
一个退社男艺人说，据他所知，他当时周围明确拒绝喜多川并且逃离的只有一个男艺人。有的男孩多年后接受采访，还表示了对喜多川的感谢，虽然喜多川对自己做出过那样的事情，但他还是一个很有爱的老人家。还有的男孩多年后表示，那些行为只是为了成名而承受的必要代价，他可以接受。
相当多的父母把孩子送到杰尼斯时，是知道孩子将要面临什么的，对此他们采取了默许的态度。有个男孩被喜多川侵犯时，他父母就睡在隔壁房间。
喜多川对旗下男艺人的性侵行为至少持续了三十年，涉及到几百位男艺人。
虽然爆料的男艺人有很多位，但是多年来直接向法院控告喜多川的男艺人，一个都没有。
是不是越来越诡异了？
BBC纪录片里的那个英国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就受到了强烈的文化震撼，不明白这一切为何会如此。
而这个纪录片放出来后，对杰尼斯的打击估计也还是有限。毕竟喜多川都已经去世了，现在杰尼斯是他指定的接班人在管理，其中主要是他的外甥女。
日本国内的民众，按照纪录片呈现的来看，对此反应也是比较冷漠的。有随机采访到的路人表示，既然当事人已经死了，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了。
至于那些爱豆的粉丝们，包括中国的粉丝，我看了一下，相当多一部分对这些信息根本就不愿意相信，她们觉得这些都是有人在造黄谣，口说无凭嘛。还有BBC这家媒体，给很多人的印象也不太好，一看是BBC就觉得不靠谱。
粉丝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她们觉得自家爱豆的气质明明那么单纯健康、元气满满，一点也不像是有什么童年阴影的样子，怎么可能受过侵犯呢？单凭这一点，就能将那些负面信息自动过滤掉。
信念感真的是最无坚不摧的利器啊。
那些爆料和指控到底是真是假呢？我也没法给出一个百分百确定的结论，只能说大家都可以自行判断吧。可就算抛开事实真假，即便它只是一个没有确切结论的丑闻，日本的各方势力对它的态度还是很耐人寻味的。
我们都知道性产业在日本很发达，甚至给隔壁的我们都带来了无尽的福利，可我也听说，日本人其实又有很保守的一面。他们觉得对于性，你可以做各种稀奇古怪疯狂无节操的事，但是只能做，不要说破，不要讨论。他们还是会以“性”为耻。而男性对男性的侵犯，就更是最底层最隐秘的事件了，只能烂在肚子里，提都不要提。
路人、媒体、粉丝、公司，他们的态度和行为我都可以理解，这件事中我最难以理解的是那些明明听说了性丑闻却还要把孩子送去杰尼斯的家长。本来把孩子培养成童星这件事我就觉得已经够疯狂了，现在你都听到那家公司老板可能会蹂躏你家孩子了，还要送羊入虎口，这是穷疯了吗？日本应该没那么多活不下去的穷人吧？这种心理是过于扭曲，还是过于冷漠？觉得男孩被摸几把被吃几下无伤大雅反正不会怀孕是吗？
至于那些男偶像，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从青春期长成大人，心理会有怎样的变化？他们在舞台上和舞台下会有怎样的反差？万众瞩目万千宠爱的背后，究竟有哪些沉重灰暗的代价？这才是这个话题最引人遐想，却又最难找到答案的地方。这是一个黑洞。
我搜了几个我熟悉的杰尼斯男艺人的照片，发现原来每一个都留下了那么多我没见过的青春期时的影像。
▲二宫和也
这都是他们刚进公司的时候吧，一个个就像夏天森林里刚被雨水浇淋又被阳光照射挂在枝头上的果子，青翠欲滴，新鲜娇嫩。如果没有这桩丑闻，我会觉得这些照片非常可爱。可是现在再看，却觉得别扭、邪恶。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在联想有哪些日本爱豆遭遇过喜多川毒手了，其中尤其以泷泽秀明被提到最多，因为他是日系美少年的代表，长得最俊美，后来又一度被喜多川钦点为接班人。
我前不久还看过泷泽秀明演的《新闻女郎》，二宫和也演的《敬启，父亲大人》，生田斗真演的《我的事说来话长》啊！
多希望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假新闻。
然后想起崔健说过的，东亚的流行文化就是在消费年轻人的身体，要使用你的身体并绝对控制你，所有的偶像都是性幻想的产品。
又想起上野千鹤子那本畅销书的标题：《父权制与资本主义》。虽然这本书是关于女权的，但放在这个话题里却意外的合适。这桩性丑闻，恰恰就是由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合谋制造的。男孩们从家长手中被转移到大资本的掌控者手中，其实不过是从一个权力结构转移到另一个权力结构，从头到尾他们被教导的都是要乖，要听话，不要反抗。在这种权力结构下，男孩们的境遇，和女性是那么相似，也是弱势方，被操控的一方，被凌辱的一方。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更加认同，所谓性别问题的背后，本质上是权力问题、阶级问题、经济和资源问题。性别只是一系列社会建构的结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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