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琦:日本家长为什么不接孩子放学
《日本国立小学365天》
谭琦著,三联书店2017年
来到东京孔子庙
儿女出生后,我一直在北京生活,持日本护照,所以考虑是否应该让他们去日本上学。
春节去北海道旅行,计划回程时看看东京的学校。日本是不过春节只过新年的国家,中国春节放假期间,日本照常工作。所以,我们一家四口就趁这个时间去东京教育委员会咨询孩子们在日本上学一事。日本的文部省相当于中国的教育部,东京教委相当于北京教委。
来到东京教委,传达室大叔问我是否预约了。因为离开日本已有一段时间了,对日本的常识性规矩已有些生疏。乘坐电车犯了车票插入检票机而忘记拿的错误,咨询东京教委也忘了应该预约。大叔唠叨着只接待有预约的,但看我们拖家带口远道而来,还是无可奈何地去落实了我们的谈话对象。其实,来咨询的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但日本注重形式,不预约就是不懂规矩。守规矩是第一重要的,然后才能谈论其他。坐等没多久,一位先生走出来,招呼我们进了谈话室。上来就犯了常识性错误,我很忐忑,感觉眼前微胖的中年先生略显傲慢,朗朗笑声中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日本学校多有欺负人和自杀事件,有报道说,家长咨询教委时经常遭遇礼貌性的回绝,好像教委早已商定好不回复任何具体内容。指导咨询者去其他部门已成为定式,其他部门也采取类似对策,于是,咨询者只能回到原点,且继续被策略性地引导到其他部门。如此情况轮到我来体验了。
微胖先生刻意强调他不了解中国,也许那是在表达对中国的不屑。他讲述了自己去欧洲工作的经历,两个孩子也跟去了,在当地交到很多朋友,适应过程很顺利。然后,他对一句日语都听不懂的儿子发问:“你知道多少日本的动漫和游戏呢?”言外之意,要是不了解,就难以像他的孩子那样交到朋友,也难以适应日本的生活。幸好儿子是“游戏王”,熟知日本动漫人物和游戏名,儿子的反应让微胖先生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他提醒我们,到日本上学的关键是要和同学们有共享的话题。
这个提醒让我感到意外,本以为学习成绩最重要,一直是把交朋友、共享话题当手段,而非目的。对目的和手段的认识不同,会导致文化差异,就好像是把优雅生活还是拼命赚钱当生活目的,形成的文化面貌定会截然不同。
儿子4岁时,我到日本出差带着他,为使他不打搅我的工作,就给他买了第一个游戏机。后来他就迷上了游戏机,也爱看漫画,学校的功课属于次之再次之的事情。我一直反省,不该为自己的工作牺牲了孩子的正道。微胖先生的提醒让我如释重负,感觉游戏和漫画或许可以成为儿子融入日本生活的开局牌。
好比北京教委不了解教育部的动向,东京教委完全不知道国立小学设立的国际班的情况,也或许是东京教委不便提供文部省的相关信息,总之,我们在东京教委毫无收获,得到的回答是:日本中小学属区教委管理,建议我们去文京区教委咨询一下。
日本的区教委都设在区政府内,所以,我们就去了马路对面的文京区政府。
文京区是日本名校集中地,供奉中国孔子的汤岛圣堂就地处文京区,被誉为日本学校的发祥地,台湾人捐助建成的世界上最大的孔子雕像就矗立于其中。
汤岛圣堂是一座孔子庙,东京大学、茶水女子大学、东京医科齿科大学、顺天堂大学等都在周围,它附近的坡道以孔子出生地被命名为“昌平坂”。江户时代,这里曾有昌平学校传授中国儒学,与当时的开成洋学堂规模并列。之后儒学派在与洋学派的对立中渐渐隐去,本来要发展成大学的昌平学校被开成洋学堂取代。开成学堂后来成为东京大学的前身,开成中学每年有1/3以上的学生考入东京大学。
东京的顶尖中学有“御三家”之称,指的是三所私立男校:开成、麻布、武藏,所谓顶尖的主要标准是考入东京大学的人数。近年来,顶尖中学版图稍有变动,但开成中学仍把持学霸地位。在日本人眼里,哈佛出身不如东大出身;还有人说,开成的中学生比哈佛的大学生更优秀,又据说,东京大学是世界上最难考入的大学,而考入开成比进东大还难。
汤岛圣堂是祈愿考学顺利的地方,因此各地考生都来造访。孔子像的正面对着一棵两人都抱不过来的楷树(黄连木),早年从中国曲阜取种育成。中国的孔子庙曾是科考的圣地,废除科举的清朝谕令也粘贴在孔子庙里。孔子的学问在中国几度中断,在日本却一直得到传承。
在日本说“走在昌平坂”,有追求学问之意,孔子并非仅用来祭奠,而是有其现实意义的。
孔子庙附近的文京区政府教委,其办公环境是大开间开放式的,两排办公桌对列构成一个办公区,办公区之间没有隔断,只是以过道空间加以分隔。封闭办公区的也是一排办公桌,用作咨询台。站到咨询桌前就有办公人员主动前来询问事由。
到文京区教委咨询,我改成只身前往不带家属了,免得孩子吵闹惹人烦。其实,此时拖家带口才符合常识。日本因出现少子化现象,鼓励多生孩子,与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正相反。一家两三个孩子属于普遍情况,妈妈带学龄前儿童出席学校家长会很常见。区教委是区属公立中小学的管理部门,所以,带家属到区教委咨询属于正常现象。
听说日本各区都为外国孩子和海外归国子女提供了日语补习服务,而文京区教委的工作人员却告诉我,文京区对国际生完全没有特别的考虑。
咣当!大门关闭!至此,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落实孩子在日本上学的事情。
奇迹般地成行了
文京区把话说绝了。我不服气之余,也冷静地回忆了一下对日本社会的认识。日本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融入的国度,它规矩具体,系统化程度高。
某一天,我按“归国子女教育”的关键词搜索,居然找到了适合孩子的学校。日本文部省在全国30个地区设置了“国际班”,其中包括东京的两所国立小学。
国际班对掌握了知识而不懂日语的孩子实施特殊教案,包括日语和日本文化、日本社会道德规范等方面的补课。也有一种看法,认为国际学生进公立学校会适应得更快。的确,公立学校里有区教委派遣的教师给孩子补习日语,但公立学校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受到日本文化的熏陶,国际学生在这方面是缺乏的。好比会说日语但不一定能在日本生活,即使公立学校能补习日语,但日本文化常识却难以补足。我们还是决定报考设有国际班的国立小学。
首选是茶水女子大学附小。茶水女子大学虽只招收女生,但它附属的中小学是允许男女生共同学习的。报考截止时间为3月23日中午12点,时间非常紧张。我们发现招生通知是在3月16日,离报考截止日期只有一周,离考试的3月25日只有9天。报考需准备一系列文件,办理各种手续,然后要买机票与儿子一起成行。按中国的办事效率考虑,好像只能放弃,不会产生尝试之意。优柔寡断浪费了2天时间,想到毕竟是在日本,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周一中午12点报名截止,最晚周日要飞到东京。周日的机票没了,周六的只剩1张,经停上海,没有回程票。我们买了单程票,算是一种赌博。茶水附小六年级只招收2名男生,考上基本靠侥幸。
报考须提交在日本的居住证明,住址是报名资格。几天内确定住处不可能,只能先借朋友家的住址取得居住证明。顺利取得了在中国的学习证明和成绩单,可在体检上遇到了挑战。日方要求在日本体检,但周六日不能做体检,而报名截止时间是周一上午,当天在日本体检显然又来不及。经联系,校方同意孩子在北京的中日友好医院接受体检。
来到中日友好医院国际医疗部咨询,说是检几个科就得挂几个号,而国际医疗部都是专家号,挂一个号要300元,做一张简单的孩子体检单要支付几千元,实在不合理,于是改国人体检方案。日方体检表上没有验血项,但医院体检室说,不验血就不能出体检报告,出验血结果需3天,报告一周后才能取。找人疏通关系,终于可以做到抽血当日取结果了,可又说报告尚需等几日。
历经曲折,终于在出发前一天拿到了体检报告。我和儿子奇迹般地成行了。
路上我再三叮嘱儿子,这是去考试,没考取还得回北京继续上学——因为随着体检、办证,儿子已经以为他将从4月开始在日本上学,和好朋友也说了,还在同学中引起了轰动。在机场候机时儿子告诉我,他把“神奇宝贝”(一款DS游戏)过关得到的人物分别送给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己要重新过关。
我们乘周六的上海经停飞机前往东京,飞机落地前1小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未来的10天将决定我们未来10年的生活。
报考截止当天一大早,我先跑到区政府登记入住朋友家,取得了居住证明。中国办理居住登记是去派出所,日本是各区政府内设有居住登记办事处。区政府9点开门,也就是报名截止时间前3小时。我赶在开门前来到区政府,居然已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了。取得居住证明后要坐1小时电车去领取户籍证明,来不及报名的可能性出现了。
日本的户籍和居住管理是分开的,户籍一般注册在出生地,类似中国的户口。但日本的户籍地可以随时变更,想登记到皇宫也是可以的,手续简单。皇宫、北方领土、钓鱼岛、竹岛等都是日本的“人气”户籍地。
给我办理居住证明的是一位残疾人。日本政府机构尽量安排残疾人就业,所以,到区政府办事经常能遇到残疾工作人员。按一般程序,办理入住手续时会领到孩子所属学区小学的入学通知书,接着就要去学校报到,之前须办好孩子的健康保险。
东京都各区都有中小学生就医完全免费的政策,但免费的前提是要加入国民健康保险,按规定缴纳保险费。加入国民健康保险不是医药费全免,是1/3自费。中小学生的自费部分享受区政府补贴,实际相当于免费就医。我们借朋友家的地址取得了居住证明,所以领到了一张孩子在当地学区就学的入学通知书。因为孩子即将考国立小学,入学地点未知,实际住址也无法确定,所以,没有马上办理保险手续。办事员提醒说,孩子的保险要马上办好,否则磕了碰了很麻烦。的确,在日本看病有无保险还不单单是花钱多少的问题,没保险连挂号都有麻烦。结账也须根据保险证种类,否则就算你全款支付,计算机系统也不能执行下一步程序。所以,无保险,就医难。
领取居住证明后,我赶紧前往户籍所在地的区政府领取户籍证明,办完时已过了11 点。
到达茶水附小时是报考截止时间前5分钟的11点55分。学校窗口办事人员仔细审阅着我们的报考文件,忐忑不安的5分钟过得太漫长了,感觉好像时间停滞了。她如果发现任何问题都将报废我们一周来的所有努力,庆幸报考文件没有被审出什么纰漏。
报考文件顺利递交,中午吃了顿踏实饭。东京已近樱花季节,所有街道上都挂着樱花节的旗帜。樱花虽未绽放,欣赏花苞亦成一趣。
陪考茶水附小
茶水女子大学在中国也很知名,原名东京女子师范学校,拥有“世纪人生”的董竹君女士就曾入读这所学校,日本的优秀女性也多出身于茶水大学。茶水附小建于1877年,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在同一个校园里。茶水附小每年只招收50 名学生,男女各半,报名者数量达招收数量的60倍之多,需抽签取得考试资格。150人可以取得考试资格,考试合格者取男女各50人,再经抽签最终录取男女各25人。日本皇室成员悠仁亲王于2013年4月入读该校。
为确保准时应考,我们搬到了学校附近的酒店。从酒店到学校可以步行,也可以乘坐地铁。入住酒店后,我们步行去了一趟学校。正值下学时间,看到身穿黑色校服的低年级小学生从校门走出,和日本动漫里描绘的一样,男生冬天也着短裤,与校服配套的帽子沿袭了日本明治时代的传统风格。
说到日本的学帽,还有一番由来可讲。现在路上看到日本小学生戴的黄帽子叫“通学帽”,到校后摘下,只上下学路上用。与各校校服配套的校帽,叫“校服帽”,而“学帽”专指一个多世纪前的传统样式。最早采用学帽的是开成学校,在1873年。看到三两个小学生下学走在路上,儿子问:“日本上下学没有家长接送吗?”在中国放学时间看到的是家长或保姆挤在校门前等着接孩子,而日本小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就必须自己上下学,不允许家长接送。上下学属于学校生活的一部分,途中的保险由学校负责。
公立中小学是就近上学,方便、安全,但只能步行,不得使用自行车;私立学校各有不同的规定;国立小学要求上下学单程不超过1小时。很多学生需乘坐公交车上下学,家长不得陪同。1小时的路程对一年级小学生来说是可想而知的高难度。儿子已经11岁了,但还是不安地问我:“考进这所学校是住在附近吗?”然后他开始注意电车线路图了,并主动学习和努力掌握如何自己乘车。此时我才理解报考说明中写的:上下学路程远会增加学生的身体负担,危险性也相应提高。
考试当天,儿子上了6点半起床的闹钟,但6点15分他就醒了。他应该还不太懂临考紧张这回事,只是感觉一切都很新鲜,所以兴奋。
站在学校门口,看到双臂展开才只能环抱不到1/5树干的大树,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所学校历史悠久。
8点半开始考试,我和孩子8点10分来到小学门前,有老师出来开门并让我们进去换了鞋。
要说日本的小学和中国的小学有什么不同,最直观的就是在日本进校要换鞋,中小学都一样,家长去学校要自带拖鞋。去过日本可能有体会,游览古迹或日式居酒屋都会遇到进门脱鞋的情况,袜子不干净则会很尴尬。日本古来就有土足(即穿着鞋的脚)不能进门的习惯,说话或做事不得体也用“好像土足进门”来比喻。中小学禁止土足进入是在明治时期教育义务化之后。
日本风雨多,来台风是常事。明治时期道路还基本没有铺装,农村更是难称有道路。石子路还好,大多数的路是稍下雨就泥泞得没法走,孩子们一般要走几公里无名农道去上学。明治政府积极推进道路建设,但也意识到,日本不能没有教育。不等道路建设完成,政府就开始了学校建设,让孩子们可以就近上学。
过去日本农民住土屋,在家中做出土足空间,可以不脱鞋就处理一些事情。学校里不可能开设土足空间,道路建设又有待完善,所以就制定了进校换鞋的规矩,后来成为学校的传统。现在也有小学在操场入口到换鞋区之间留出低于校舍地面的通道,贯穿校舍内走廊,供土足通过。
考试通知里写了要带“上履”,在日本生活了那么多年,因为没有出入过中小学,竟然不知道“上履”是什么。咨询朋友后才知,“上履”是没有在室外沾过土的鞋,拖鞋可以,新运动鞋也可以。开始还以为带“上履”是茶水附小的特殊要求,后来才知道,其实所有中小学都是进门首先看到鞋柜,孩子们进校第一件事是换校鞋。
校鞋是白球鞋,没有鞋带,脚面部分像舞蹈练功鞋,鞋底和运动鞋一样厚。我给孩子买了一双运动鞋作为上履,我自己买了折叠拖鞋,便于携带。
我们到得最早,进门右手是一个下沉式地板候考区,摆了些椅子。没什么引路标识,我们就土足踏进了候考区,坐在那里的椅子上换了鞋。后来发现,人家都是在门口站着换了上履才走进地板区的。看来,在日本生活的基本功除了跪坐,还有站着换鞋。
8点半,学校老师出现了,召集孩子们站到一起,然后就带去考试了。
考试内容还包括家长面谈。孩子们离开以后,家长们被领到一个教室里等待面谈。大部分家长是夫妇一起来的,还有的兄弟姐妹都来陪同。看到大家都是地道的日本人,想必孩子们在家也是用日语交流。虽然是“国际生”,但他们说日语应该不成问题。而我的孩子在家用中文交流,听不懂日语,也不会说日语,写作更不行。完全不会日语的学生确实难以交流,学校恐怕也要认真掂量。“国际班”有研究性质,学生日语基础太差不免影响研究成果,更何况小学六年级面临毕业和升学。我开始感到形势不妙,也担心:一句日语都不会的孩子被带去考场,能搞清状况吗?
按学生考号一家一家地被叫去面谈,每个家庭是10~15 分钟,回来的家长都说很紧张,好像自己经历了考学面试。
轮到我了。进入面谈室,迎面是一男一女两位考官老师。他们首先确认了孩子的姓名、生日和住址,然后开始提问。
问:孩子的日语情况怎么样?
答:一年前给孩子买了日本的小学教科书,但中国学习负担重,难以兼顾。平假名、片假名能读能写了,汉字凭中文能懂大意,但不知日语读音;熟悉日本动漫。
问:那日常用语呢?
答:爸爸是中国人,所以在家也没有说日语的环境。
问:那妈妈是在日本长大的吗?
答:不是。
问:就是说,家长也没有日本中小学的经历?
答:没有。
考官露出惊讶的神情。确实,进校带拖鞋之类的常识都不了解, 怎么能辅导孩子快速融入日本大环境?
问:从妈妈的角度观察,觉得孩子有哪些特点呢?
答:应该说是个开朗、快乐的孩子。在学习方面,可能因为掌握起来比较容易,没什么上进心。人缘比较好,朋友多。
问:朋友多?
答:是。
问:在学习上,什么科目的成绩比较突出呢?
答:数学比较好。还有就是喜欢计算机,甚至在读编程书,想自己编游戏。其他爱好还有无线电和围棋。
问:那就是理工科比较擅长了,将来也想向理科方向发展吗?
答:是。
问:选择我们这所学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答:语言方面应该有了环境会很快跟上,但是孩子在日本的生活、常识、文化等方面完全没有基础,去公立学校恐怕难以补上日本文化课。了解“国际班”的理念后感觉非常适合自己的孩子,所以就赶紧报考了。
问:现在是六年级了,面临升学,所以,作为学校还是有些担心。
答:从孩子的情况看,我觉得他还是可以跟上的。
家长面谈结束,孩子的考试也结束了。看到很多孩子来和家长会合,只是不见我的孩子。等了好长一会儿,才看到儿子走过来,说是因为作文写得太少而被单独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听儿子介绍说,六年级的几个考生日语都很好,从美国回来的, 英语也很好,写作文是日语和英文各一篇。考试内容没有数学、汉字之类,只有写作文和做手工、折纸。
作文考试是发一张A4纸,写自己喜欢的事情。从美国回来的考生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一张纸,纸不够还向老师要,而我的孩子一共只写了三行,还是英文、日文、中文各一行。听不懂日语,压根儿没明白老师的讲解,不知道让干什么,以为就是填个表,其实那就是考作文呢,等明白了,考试已经结束了。
我责怪孩子,应该明白小学五年级的标准是写400 字作文。孩子说,他记住了我的告诫:废话不用写,三行就三行,一行就一行。
作文考成这个状况也算情有可原,毕竟源于语言问题。老师还问了些中国的学校几点上课、几点放学、放学后做什么的问题。孩子基本能懂,实在不懂的,就和老师笑笑说,太难了。折纸和手工以为完全不是问题,结果发现,仍然差距甚远。
下午3点发榜,孩子在饭店睡着了,我自己去看榜。我步行去学校,途中下起雨来,只好冒雨走了好一阵。
录取标准是不明确的,就看是否符合研究课题的需要,至于研究课题是什么,更是无从知晓。走近学校门口,看到七八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从学校走出,边走边谈论:“这种孩子应该留下,有研究价值。”听说为国际班的考试一共来了20多位专家评委,我猜想,这几位应该是其中的专家,或许他们在议论完全不会日语的孩子也有研究价值?
挂钟指向3点整,面谈的考官推出一个白板,上面写着四年级4名和五年级2名学生的名字。六年级本来有两个名额,但一名学生都没有录取。
茶水附小的思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我的理解是,有两个名额就一定是录取两名学生,结果居然连一名学生都不录取。四年级有15个名额,也只录取了4名学生。
学校没解释为什么不录取,我只能猜测,我的孩子肯定是条件最不好的一个。国际班是实验性质的,与实验宗旨吻合就有价值;如果对中国来的孩子不重视,或觉得像我们这种没有日语环境的不够典型,也许就不录取。
国际班的教程从四年级开始,两年内编入普通班。六年级学生没有编入普通班的机会,又面临毕业和升学,需要在一年内跟上普通班的进度,且具备升入中学的条件。
学生的语言劣势让家长的辅助变得尤为重要。国际班经常接待教学参观,课时相应减少,更需要家长的配合,而父母若没有日本中小学经历,在家庭辅导方面也会呈现劣势。我看到有一对父母在安慰他们的女儿说,让她们应考是错误。这对打扮漂亮的姐妹俩来自英国,气质优雅,但她们还是为没有考入茶水附小而难过地落着泪。
(本文摘自《日本国立小学365天》“赶考篇”,题目为编者所拟)
【悦读】
【小广告】
子安宣邦:江户思想史讲义
孙歌:思想史中的日本与中国
赵京华:日本后现代与知识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