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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说书:阿乙,梁惠王,大平正芳&人类学透镜

罗不特 随读随写 2019-04-10

门外说书 007

门外说书 005


《外祖父大平正芳》,渡边满子著,薛轶群等译,社科文献2017.12

在往返沪杭的高铁上看完的,可读性很强。

近代日本在列强环伺下崛起,二战后在一片废墟上再度崛起,本书大概可以算是一个小小的脚注。“大藏大臣津岛在外债问题和战后赔偿问题上施展了极高的才干,在为日本的复兴打下基础后,又成为参议院议员,于1967年去世,享年79岁。”(pp.85-86)“1962年,外祖父成为第二次池田内阁的外务大臣,时年52岁。而当时外祖父求教了两人,一位是吉田学校的校长吉田茂,另一位是国际知名的记者松本重治。”(p.88)

书中不少细节很有意思,比如为了日中邦交正常化,首相田中角荣和外务大臣大平正芳都是倾尽全力,不过当时日本国内持反对意见者居多,田中访华“是赌上一条命去的”。邦交正常化谈判结束后,周恩来总理执意邀请田中首相一行前往上海,目的是向政治对手张春桥等昭显自己的政治成果。

田中角荣考虑的政策往往气势恢宏,比如他曾设想要把新㵼和群马相邻的三国峠移走,以便日本海的季风能够穿过太平洋,这样越后地区就不会遭受雪灾了——活脱脱东洋现代版“愚公移山”啊。不过,大概由于田中和大平两家关系太密切,书中对田中的政治丑闻只字未提。

最后附录一个小知识:我们都知道china是瓷器,邻国japan则是漆器,日本人也为此颇感自豪。(野人献曝,呵呵。)


 

《人类学透镜》,詹姆斯·皮科克著,北大2009.6

这书是2009年出版的,恨读相晚。

很好的人类学入门读物,第一章“事实”关于“整体”的讨论,于我颇有醍醐灌顶之感。为什么这么说呢?此前我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标签”和“概念”,更准确地说,应该怎样对待“标签”和“概念”。比如说“魏晋风度”、“大唐气象”,这都是概念,但概念不是历史的全部,当然也就未必意味着历史的真实。同理,“小偷”、“历史系教授”等标签,绝非一个人的全部。但我们能完全撇开标签和概念认识一个人或一个时代吗?恐怕不能,否则会陷入无以言说的境地。这对其他人恐怕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却让我纠缠百结,呵呵。

阅读时还有一个随感,得找机会重读刘永华老师的《儒礼与乡民》(Confucian Rituals and Chinese Villagers),以我浅薄之见,他那部书的一大优长就是贯彻了人类学的整体性关怀。


《“她”字的文化史》(增订版),黄兴涛著,北师大2015.7

本书似乎已经成了一部名著。惭愧的是,一直想读却一直未读,直到最近才花了一个下午翻阅一过,颇有收获,比如陈寅恪反对用“她”,并终身践行这一原则;鲁迅用“伊”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作者敏于选题,勤于爬梳,对“她”字的产生与认同,以及“她”、“伊”之间的竞争等,都作了简明的梳理,从开篇到第七章的“叙事”,读来相当流畅。作者对“她”字这一“文化史事件”所投入的心力总算没有白费。

稍感薄弱的是第八章“现代性诉求与外语因素、汉语传统的互动”,显然这是著者期望在史事整理基础上进行历史解释。然而,窃以为这一章在关键部分往往是有结论而欠缺深入的分析。第168-169页讨论“伊”字与“她”字的竞逐,却只从字音、字形等方面作总结,基本上难以服人,至少我觉得没击中靶子。如书中所述,“她”“伊”二字竞逐的过程中“伊”字曾一度更占上风,结果风云变幻,却是“伊”字最终败北。寻究其因,所谓字形、字音上的优劣,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大力推广和使用“她”字的那伙人,也就是书中所列举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作家、学者、杂志编辑,他们写小说,他们发行杂志,以及,非常重要的,编中小学教材,可惜作者对此的关照不足,而只顾着论证“她”字的字形和字音比“伊”字更胜一筹。所以,书中这段论述看上去有一定道理,实际上是“后见之明”下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在第八章中,作者一再强调“她”字的出现是“汉语自身被时代激发出的现代化需要”,“取决于汉语使用者自身的主体性诉求和选择”。对此,杨剑利的书评《现代性与“她”字的认同》认为作者有将“现代性”与“西方性”两相割裂的嫌疑。作者在回应中指出这是书评人的误读、误解,而在我看来杨氏的批评恰恰是击中要害的,至少作者的表述(我读的是增订版)很容易让读者产生这样的“误读”和“误解”。

另外,还有一点缺憾是,书中对“她”这个字本身在近代中国文化传媒上有比较细致的梳理,但对“她”字背后的男女平等、性别观念和时代思潮缺乏一个宏观的勾勒和呈现,导致整本书(看作一个长篇论文或更合适)读下来略嫌单薄。

虽然写了上述吹毛求疵的话,但本书无疑值得一读。


 

《刺杀孙策》,史杰鹏著,江西高校2017.8

让人欲罢不能地看下去,看下去。从这个角度说,“大王”史杰鹏的叙述是相当成功的。也的确是一部不错的历史小说。

让我感动的是《后记》里的一段话:“我有个好朋友叫割风……他这个人,除了文学作品读得多,有鉴赏力之外,更重要的是很诚实,觉得不好的,绝不会客气说好;而且他一定是认真阅读后才下判断,给你详细讲述不好的理由,绝不敷衍。在这个时代,要想找到一个不敷衍你的朋友,并不容易。”

大学毕业后文学作品读得极少,自然也谈不上“有鉴赏力”,不过这部小说确实是从头到尾看完了。可圈可点指出不少,但楔子一,也就是整部小说最开头的部分,似乎有点问题。楔子一里面的对话,尤其是孙策母亲说的话,不像小说语言,更像话剧语言。话剧,没办法,就得靠对话来讲故事,推动情节进展,调动观众的注意力和情绪;小说,则可以用对话,也可以用白描,来完成这个任务。而楔子一里孙母的一些话和某些情节(可能电视剧会那么表演),我感觉不够真实。当然只是我的“感觉”。

尽管如此,这部小说还是值得肯定的,而且为了把其中的历史细节稍微弄清楚一点,有必要重新翻阅。


 

早上九点叫醒我》,阿乙著,译林出版社2018.1

逐字逐句读了1/4的时候,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是一部难得的长篇佳作。如果要我形容它的精妙,一时却难以找到合适的语汇,倘若我是一个艺人,大概会禁不住“舞之蹈之”。之前半个多月读到叶三《我所认识的阿乙》(希望读者不要错过这篇十分精彩的文章,可直接在微信检索,也可点击本文最下方“阅读原文”),啧啧赞叹,是的,这是传说中的阿乙,也是我印象中的阿乙。

读了将近一半的时候,在豆瓣上读了@出何典齋走狗 的书评,我想这部小说值得像他那样认真对待、反复斟酌。又读了《新京报》记者柏琳的访谈,原来自己跟这位著名的青年作家还有一点共同语言,比如都由衷喜爱余华的小说(惭愧我没有像他那样把《现实一种》读个十来遍,也没有像他那样把中外小说大师研究个透——自然这也是我无法成为小说家的重要原因),比如都有一种焦虑,是紧张型人格——愧赧的是,我只顾着“紧张”,却没有什么“产出”。

我们常常以为历史研究、文学研究才是学问,其实写小说本身就是一门大学问,而我热爱这部小说,恐怕更多是从这个层面有所体悟,进而产生某种“同情”的。

当然要挑刺的话,个人感觉中间写飞眼和勾捏连续犯案那部分,虽然也很锋利,但不够稳、厚,如果有比较详细一点的描摹和展开,应该会更让人信服。勾捏精神上有问题权且不论,但飞眼初次及后来多次作案,而且是命案,小说对他的生理和心理反应捕捉好像还不是特别充分。

最后只想说,没有错过《早上九点叫醒我》这部语言和结构都经过精心打磨的作品,是我阅读生活的大幸。


 

《莲生书简》,杨联陞著,蒋力编,商务印书馆2017.10

书札的好处是可以翻到哪页读哪页。《与宇都宫君书》检讨了自己的《东汉的豪族》:“拙作中对第二种豪族,重视过甚。清流之所以为清仍在其‘不避权豪及大姓’也。但清议本身,未必果清。往往只为沽名钓誉,或即为豪族相争的工具。”看来“清流”在历史上并不罕见,汉代的豪族有“与清流士大夫通声气者”;唐代的清流,陆扬教授已有论著;清代的清流,比如张之洞等,尽人皆知。

《莲生书简》选录了十通写给胡适的信,寒冬夜读,莫名感到温暖。其中写于1944年3月14日的一封信里提到:“新近看寅恪先生的《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刘广京带来的,民三二,商务),里边虽然只有三篇概论性的文章,可是非常之好。我觉得实在应该翻译,可惜没有人有功夫儿。越是概论,越得大师来写。哈佛的入门课永远是教授担任。”

杨忠平是杨联陞先生长女,长期定居北京,中学数学教师,书中收了写给女儿的十七通信,从中可窥见中国大陆在“文革”期间的某些片段,封闭的思想,荒诞的现实,而“我这个失落番邦的教书匠”时隔数十年后有机会重返故国,不由得“慨当以慷”。

凡此种种,“忧思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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