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下午茶 | 无人知道谁的命更好,只有神知道
▲ 雅各-路易·大卫,《苏格拉底之死》,
1787,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科技去换取和苏格拉底相处的一个下午。
——乔布斯
编者按:
苏格拉底是一位富有魅力的哲学家,也是西方哲学的重要源头。他最有名的话是“未经审察的生活不值得一过”,他的思想绝大部分集中在柏拉图的著作中,以谈话录的面目出现。究竟什么才是良好的生活方式?爱与死亡和哲学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人应该具有怎样的美德?
「此念」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苏格拉底,使高高在上的哲学思想能进入公众的视野,通过对经典的导读,以此能契入公众自己的生活理念。承此想,特邀请研究者胡赳赳对苏格拉底的思想进行解读和梳理,每周更新,「此念」独家连载。欢迎读者参与讨论与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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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赳赳
作家,文化研究者
近著有《论孤独》《赳赳说千字文》等
策划修复出版了被誉为
中国“百年语文第一书”
《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
喜马拉雅FM主持汉字文化类节目
《赳赳说字》等
现兼任大董美食集团首席文化官
中国传媒大学跨媒体艺术研究中心特聘导师
苏格拉底的下午茶
作者:胡赳赳
求死的苏格拉底:《申辩篇》的启示
《申辩篇》收录的是苏格拉底的演讲,这篇演讲是他在法庭上对自我的辩护。公元前399年,苏格拉底已经70岁了。他被指控为“毒害青年,不信城邦的主神”。演说分为三个部分:其一、主要申辩;其二、审判团投票判罪后的简短陈辞;其三、判死刑后的最后陈辞。
苏格拉底在判罪后的陈辞中,激怒了陪审团。他不仅认为自己无罪,还觉得城邦应该感谢他,因为他是城邦的“牛虻”,城邦应该养活他,让他在市政厅“享宴”。他看到问题说出来了,令那些大人物很狼狈。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有他在追问正义、节制的第一义,而不考虑外在的人情世故。因此,青年人大多信赖他,这进一步引起头面人物的不满。苏格拉底是求死的,所以极有可能是故意激怒了陪审团,从有罪改判死判。
苏格拉底说:“雅典人,我首先要为自己辩护,驳斥早先那些虚假的控词,对付最先的那批原告,然后再来对付后来的控词和后来的原告。”曾经有许多年,城邦一直流传着一种看法:苏格拉底不信城邦的主神。为什么?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具有智慧,会争辩。其中,在公元前423年,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以苏格拉底为原形写了一出滑稽戏《云》。在戏中,苏格拉底走着台步,自称腾云驾雾,念念有词。这要是在当代人看来,没准要告对方是侵犯名誉权。
对于这批人,苏格拉底如同是“好像在拳击练习,提出质疑而无人应答。”
那苏格拉底的罪行究竟是什么呢?在其复述之中,诉状大体上是这样的:“苏格拉底行不义之事,他整天忙忙碌碌,考察天上地下的事情;他使较弱的论证变得较强,还把这些教给别人。”
联合控告苏格拉底的人有三位:美勒托,一位年轻的雅典公民,他可能是诗人;阿尼图斯,一位手艺人和政治家;吕孔,一位演说家。控告苏格拉底的诉状可能由这三位起草,他们根据在城邦流传已久的谣言而撰写。然而流言亦有强大的逻辑,一部分人会认为:苏格拉底的行为如果与大多数人相同,便也不会有谣言了,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在这里,苏格拉底被当作了一个“异端”,有一种人性的基础是:容纳不了不同于己者。一个整天游手好闲、找他人去辩论,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要使他人败北才兴冲冲而归,这样的人,是不是极为惹人讨厌?很不幸,在城邦的居民看来,苏格拉底便是如此形象。
而且,更让人讨厌的是,苏格拉底被称之为雅典最有智慧的人,这岂不是更加惹了众怒?事情是这样的:苏格拉底有一位幼时的同伴,名叫凯勒丰。他属于雅典的民主派人士。一次,他前去德尔斐的阿波罗神庙求神谕:是不是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有智慧?女祭司拿起签来说:没有。
这个事情不仅令城邦人士很困惑,也令苏格拉底自己很困惑。于是他一定要找一个比他更有智慧的人去辩论,很不幸,那些人都败下阵来。结果,苏格拉底便把这许多有头脸的智慧人士都给得罪了。这便是雅典城邦容不下他的缘故。他不知不觉间,惹了众怒。但苏格拉底并不是一个情商很低的人,他彬彬有礼,爱雅典的每一个公民,遵纪守法,勤于敬神。恰恰是由于他坚持真理,使真理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扰。他纯粹地研究真理,不向世俗妥协,所以他实在是富有勇敢的气质。
苏格拉底这样解释谁更有智慧:“他(辩论者)在自己不懂的时候认为自己懂,而我在自己不懂的时候认为自己不懂;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比他有智慧,我不认为自己懂那些不懂的事情。”关于什么是美,什么是善,苏格拉底承认自己的无知。
苏格拉底大约找了三类人去辩论。一类是拥有知识名望的政治家,结果苏格拉底说他们:“我发现那些声名显赫的人几乎都有不足,而那些被认为低劣的人倒比较明智。”一类是诗人,结果苏格拉底说:“诗人不是靠知识创作他们的诗歌,而是凭某种天生的才能或灵感,就好像预言家和先知也能说许多美妙的话语,但却不懂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由于他们能写诗,于是就认为自己在其它方面也很有智慧,而实际上他们没有智慧。”苏格拉底对诗人的评价一直不高,似乎是哲学家抵毁诗人的源头。第三类是手艺人,那些心灵手巧的工匠。结果仍令苏格拉底失望:“他们中的每一人,由于在自己所从事的行当里取得成功,就以为自己在别的最大的事情上也很有智慧,这一错误遮蔽了他们拥有的智慧。”
苏格拉底意识到了,这些考察带来了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不可避免地遭到了许多精英的忌恨。这成了苏格拉底沉重的负担,给他带来了思想压力。那些围观的人,开始传说苏格拉底果不其然是最有智慧的人。这更加重了苏格拉底的压力。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苏格拉底无暇参与公共事务,也没空料理私事。他因此一贫如洗。但是苏格拉底相信一点:只有神才是智慧的,人的智慧很少价值或没有价值;同时,自己之所以在人群中间是最有智慧的,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的智慧毫无价值。
还有一些年轻人,模仿苏格拉底,四处去盘问别人,把别人辩驳得哑口无言。于是坊间流言说:苏格拉底把年轻人教坏了,毒害了。那些人还说,苏格拉底不信神,什么话都可以由着他说。
在法庭辩论上,苏格拉底与美勒托还有一番对话,得出来了一个荒谬的结论:即雅典人都在使青年成为好人,只有苏格拉底除外,只有苏格拉底在毒害年青人。
这个结论显然不能成立,是破绽百出的。但苏格拉底似乎在有意识地引导陪审团相信这个结论。这令人隐隐不安,苏格拉底是在一层一层渲染,他希望自己能被判重罪。苏格拉底有意强调:“你说我教他们(年青人)不要相信城邦相信的神,而要相信其它新的精灵,是这样吗?我是这样教他们、毒害他们的吗?”
美勒托自然会说:“这正是我的意思。”你看,苏格拉底在一步步引导对方告倒自己。他像一个双手互搏的人。无论哪只手获胜,都是苏格拉底的胜利。
然后,苏格拉底自己拆穿了这个逻辑:苏格拉底由于不信神而犯了罪,但谁都知道他信神。还有,苏格拉底说:“你起先说我不信神,然后又说我信神,因为我信精灵。另外,如果精灵是神的子女,是神与女仙所生,或神与某些人说的其他什么凡人所生,那么什么人会认为,有神的子女,却没有神?”因此,苏格拉底不是无神论,他信神。即便他信精灵,精灵也是神。
苏格拉底很清楚这一点,他说:“如果我被定罪,那么起作用的既不是美勒托,也不是阿尼图斯,而是谎言和众人的忌恨。我认为,谎言和忌恨已经毁掉了许多好人,而这种事还会继续。你们不必担心,这种事不会到我为止。”
苏格拉底仍然双手互搏,替他人提出问题,自己予以反驳。这是他辨析真理的一种方式,他像剥洋葱一样把事物一层一层剥开,从而显露真理的本质。接下来,在当庭申辩中,他说出了他人的心理话:“苏格拉底,忙于做这种琐事,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不感到丢脸吗?”苏格拉底自己反驳说:“如果你认为凡有点自尊的人要在掂量了生与死之后才决定做某事是否值得,那么你说错了,他在采取任何行动时只考虑他的行为是否正义。”
这是在庭审中,苏格拉底第一次提到了“死”,提到了他对“死亡”的看法。他认为生死不是第一义,智慧、正义才是第一义。德性大于生死,这是苏格拉底始终坚持的真理。这时,苏格拉底必死的决心已显露出来,尽管这时离第一次有罪宣判尚有时间,离第二次死刑宣判为时更远。
苏格拉底大声说:“雅典人,怕死只是不智慧而以为自己智慧、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的另一种形式。没人知道,死也许是人的福中最大的,但是人们都害怕,就好像他们知道死是最大的恶。以为自己知道那些不知道的事情,这种无知肯定是最应受到惩罚的。”
然而那些控告者的想法是:要么不把苏格拉底弄上法庭,要么就处死;要不然,你们的儿子会去实践苏格拉底的教导,彻底堕落。事实上,这正是这些控告者所担心的,一旦自己的孩子们听从苏格拉底而不听从长辈时,启蒙的权力便已经失落了,因此必须宣称苏格拉底的行为是堕落的。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苏格拉底的教义是最彻底的、最终极的,中间没有蒙蔽的、外在的、杂质的东西。
苏格拉底继续陈述他的宣言,他意图引导众人宣判他死判,但同时,他也在意图唤醒众人的良知:“雅典人,我向你们致敬,我爱你们,但我宁可服从神而不服从你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还能做事,我就决不会停止‘爱智’,我要用习惯的方式激励你们,向我遇到的每一个人说:尊敬的先生,你是雅典人,是这个以智慧和力量著称的最伟大的城邦的人;如果你只渴望尽力获取金钱、名声和荣誉,而不追求智慧和真理,不关心如何让灵魂变成最好的,你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我相信,庭审现场此时一定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沉默。苏格拉底的话语就像神的意旨一样降临,它是最大的真理,同时,这真理难道不让在场者感到渺小、自卑、难堪吗?这既是顿悟的时刻,也是沉闷难受的时刻。
苏格拉底却自顾自地继续滔滔不绝:“这是神命令我这样做的,我相信在这城里没有比我对神的侍奉更大的善行。因为我忙忙碌碌,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劝导你们,无论老少,最应关注的不是你们的身体或财富,而是你们灵魂的最佳状态。”
接下来,苏格拉底所说的话,对听者而言更加狂妄,至少是并不谦逊,也多少有些刺耳:“如果你们杀了我,再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容易的。”苏格拉底说自己在一刻不停地激励城邦中的人:“神把我指派给这个城邦——这座城邦就像一匹高贵的骏马,因身形巨大而行动迟缓,需要一只牛虻来刺激它。”这种刺激会让人不舒服,但它的确是一种激励:让人关注生命中更重要的事,不是外在的财富或身体,而是内在的灵魂和德性的完善。苏格拉底甚至说:“我要整天指责和劝导你们,无论在哪里,只要我发现自己在你们中间。”批评别人、指责他人的不对,好为人师,唯有苏格拉底有资格犯这种“臭毛病”。但很不幸,他最终还是因此被判死刑,尽管这是他隐隐追求到的。这也许是哲学家的一个悖论:如何影响他人?是通过自我完善来影响,还是盯着别人的毛病不放?
或许,苏格拉底真正的罪状,便是他自己的信条:“我多年来放弃自己的全部私事,简直不像凡人的所作所为,我总是关心和接近你们,像父亲或长兄那样敦促你们关注德性。”苏格拉底,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谁说不是呢?
有人或许会问,苏格拉底为什么要私下里到处奔走游说,而不去公民大会参政提建议呢?苏格拉底给出的理由是:如果那样,有神或精灵发出声音,“它反对我参与公共事务”。他进一步解释:“想要阻止城邦发生不正义、不合法事情的人,都不可能保全性命。真正为正义而战的人若想活命,哪怕多活很短的时间,必须过一种私人的生活,而不是去参政。”在这里,苏格拉底并不是想多活命,也并不是怕死,而是,他有他的使命要完成。精灵的声音阻止他参政,却并不阻止他行使民间性的劝诫任伤,这便是他的使命。
这次,他的使命也要到头了。
苏格拉底在法庭上硬气地说:“我不会因为怕死而向违背正义者屈服,哪怕不屈服就会马上死。”其时,并没有人想特别严重地将他冤死,可能只是想判他有罪而已,罚款或流放等等。但你有没有发现,苏格拉底老拿“死亡”来说事,大有引导法庭宣判他死刑的嫌疑。他之所以这样做,还可能有一个重大的缘由——精灵的声音并没有出现阻止他。
苏格拉底还硬气地说:“我从来不向任何行不义的人妥协。”如果说他毒害了青年,而那些青年就在现场,而且还准备拿钱币赎他的罪。而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无罪,所以他并不会接受这种赎罪的妥协。同时,他也不会向法官求情,这同样是不义的,因为这“既不光彩,又不正当,亦不虔敬”。尤其是,它有碍于程序正义。
苏格拉底第一阶段的申辩完毕。如你所料,他既不服软,又不求情,法官很没面子,陪审团也通过了表决。依雅典法律,审判第一轮由全体陪审团投票表决,按多数票决定被告是否有罪。据第欧根尼-拉尔修于《名哲言行录》中所述:“以281票被判有罪。”苏格拉底在第二阶段陈述中说:“我没想到票数会如此接近。如果再有30票投向另一方,我就会被宣布无罪开释了。”据此计算,第一轮投票有281票赞成有罪,220票反对。
在第二阶段,苏格拉底继续申辩。而美勒托提议要处死苏格拉底——显然美勒托是一个被利用的年青人,不知背后操纵审判结果的还有什么样的大佬。群众周知,如果不是三人联合起来当原告的话,如果是一告一的话,这场审判美勒托拿不到五分之一的赞成票,因为有220票站在苏格拉底一边。若是如此,即为诬告,美勒托还得交一千德拉克玛的罚款哩。但也由此可知,原告的一方,用尽了计谋,也研究透了法律的制度,必得置苏格拉底于死地而后快——而这,可不是也遂了苏格拉底必死的心!
冤死他,三位原告和一些陪审团中的受利用的人必定会这么想。
苏格拉底坚持自己所行之事是最正义的、最善的,不仅无罪,还理应得到善待。他说:“我试图逐个劝说你们,在关心你自己之前不要关心你的身外之物,要尽可能地善良与明智,不要在关心城邦自身之前关心城邦拥有的东西,对其它事物也要按同样的方式来关心。”
苏格拉底认为自己有恩于雅典人,“给我这种人最恰当的对待,就是在市政厅里用膳”。他这显然是在激怒法官和陪审团,苏格拉底会向往去市政厅用膳吗,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这时已经有但求一死的强烈愿望了:“所以,按照公正的原则,依据我的品行,我的提议是:在市政厅用膳。”他这多少有讽刺那些在市政厅用膳的角色。这是忠厚的苏格拉底唯一一次显示出他的讥讽。其目的不言而喻,他这样做时精灵的声音没有出来阻止,说明他强烈的愿望是对的,他决定奔赴死亡的极乐了。
接下来,苏格拉底在申辩中说,这并不是自己的傲慢,自己并没有对谁行过不义。而监禁、罚款、放逐,这些,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他又开始了讥讽,说自己能接受的,就是付一明那银子,这相当于100德拉克玛,这是贫穷者能付得起的钱。显然,这又惹恼了法庭。
在结束第二阶段申辩之时,苏格拉底说出了他的不朽名言“未经考察的生活不值得过”。其前后文则是这样说的:“如果我说要我保持沉默(不去宣扬真理)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做有违神的旨意,那么你们不会相信我,会以为我在讥讽你们。如果我又说,天天谈论德性,谈论其它你们听我说过的事——听我对自己和其他人的考察,我要说,未经考察的生活不值得过,而这对人而言正是最大的善——你们更加不会相信我。”
尽管几个年青人愿意花三十明那的罚款,为苏格拉底赎罪。但苏格拉底在第二阶段彻底惹恼了陪审团也是真的。他不仅不承认自己有罪,还认为自己对城邦有恩,应该享受城邦的供养,到市政厅用膳。如果一定要罚钱,就罚小小的一明那银子吧。这种蔑视行为,使陪审团的天平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倾斜。
苏格拉底被宣判为死刑。
审判团再次投票,判处苏格拉底死刑。苏格拉底作了最后陈述。他显得无比平静,事情没有出人意料,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以想见,一些年青人,他的学生,他的追随者,已经忍不住悄悄哭泣了,双手掩面。
苏格拉底仍然逻辑清晰,坚持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这便是正义的、不媚俗的原则。他大声宣称:“我很难赢得这场官司,其原因不是缺乏言辞,而是缺乏厚颜无耻和懦弱,不肯对你们说那些你们喜欢听的话,而你们习惯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这种话。我不认为面临危险就可以做任何卑贱的事,我对我的申辩方式并不后悔。我宁可做了这样的申辩以后去死,也不愿活着再去做其它申辩。”
苏格拉底发出了他的忠告:“雅典人,逃离死亡并不难,难的是逃离邪恶,因为邪恶比死亡跑得更快。”如果保持邪恶,行不义之事,便可以逃脱死亡了。而正如孟子所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控告者被邪恶追上,而苏格拉底宁可被死亡追上。苏格拉底说:“现在,我要离开你们了,接受你们判我的死刑;他们却要接受真理所判的有罪和不公正。”接着,他对“考察”一词作了申述:“你们现在这样做了,以为自己的生活无需接受考察,而如我所说,结果完全相反。”苏格拉底说,将来考察你们的人会有很多,他们会更加严厉,因为他们更加年轻,会令你们更加恼火。这是接受后世之人的、历史的审判么,公道自在人心,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苏格拉底说:“如果你们相信杀人就能阻止有人指责你们活得不对头,那么这个念头不对。想要逃避这种考察,既无可能又不光彩,最好、最方便的办法不是堵住别人的嘴,而是自己尽力成为最好的人。”
苏格拉底这种“考察观”,与东方哲学的“致良知”具有一致性。人怎么过自己的天性良知这一关,的确是个大问题。人不能总是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总是关注一些琐碎的小事,而不关心一种灵魂生活、一种良心生活。未经审察的生活,不值得一过。只有经过良知的考察,这样的生活才是光明正大的,符合德性的。
苏格拉底以为,自己碰上了死亡是一种福气。“因为死亡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之一:它要么是一种湮灭,死者毫无知觉;要么如人所说,它是一种真正的转变和迁徙,是灵魂从一处移居到另一处。”这两种都是很奇妙的境界。尤其是,苏格拉底相信后一种,因为若万物都死亡而不重生的话,世界则是走向死气沉沉的寂灭。而事实是世界是生生不息的,所以一定是发生着一种轮转。轮转永动,一定是有个不灭的存在。苏格拉底相信,这个不灭的自动者,便是灵魂。
苏格拉底提出了他的观点:“请你们记在心里,好人生前死后,都不能受到伤害,众神不会对他的事情无动于衷。”他相信:“死亡和从杂事中摆脱,这样对我更好。”苏格拉底用话语表现了他求死的信念,这个信念终于达成了,他体会到平静,也体会到向死之愉悦,称这是个美妙的体验。
最后,他有个请求,这个请求与其说是一件“托孤”的事体,不如说仍是人性向善的宣告:“各位,我的儿子长大以后,如果你们认为他们关心金钱或其他东西胜过关心德性,如果他们自以为是而实际上什么也不是,那么请你们用我对付你们的办法报复我的儿子,像我使你们伤心一样使他们伤心。请你们责备他们,就像我责备你们:因为他们不关心正确的事情,在他们实际上一文不值的时候自认为了不起。”
苏格拉底是多么了不起呀,他结尾的美妙就像诗句一样,一字一顿,平静、清晰、准确:“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我去死,你们去活。无人知道谁的命更好,只有神知道。”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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