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西门庆亦曾萌萌哒
插画|向朝晖
去年双11，我电脑手机左右开弓，在网上泡了一个通宵，喝干了两大杯速溶咖啡，花掉了两个半月工资。
那夜斩获的战利品中，最傲人的是从某天猫旗舰店秒杀的美衣，40件衣服订单价3000元，刨去好评晒图返现200元，净价才2800元，天地良心价啊，秒的时候我感动得直想哭。真狐狸毛领的长款羽绒服，仅需199元！法式真丝连衣裙，99元清仓！大牌风刺绣棉T恤，39元贱卖！当时心里喜忧参半，喜在卖家把精肉当白菜甩，忧在担心此为撤店的前奏。不管怎么说，40件衣服最后顺利秒到手，那个兴奋激动颤抖，差点手滑发了朋友圈。好在转念想明白了一年只有一次双11，有发朋友圈嘚瑟的时间，不如再去别的店里碰碰运气，自己手慢，万一出现死机断网等不可抗力，岂不是把煮熟的鸭子给放飞了。于是乎，赶紧泡上一碗方便面，再滴上半瓶眼药水，继续挑灯激战到天明。
双11的余温彻底消散之后，有一天表妹来家吃饭，我洋洋得意地晒出战利品，一件件给她比划吊牌上的原价。学服装设计的表妹呵呵了两声，一脸不屑地说：“卖家还是赚了。这件刺绣T恤从厂家拿货顶多15元，现在都是机绣批量生产，成本低了很多，工艺自然经不起细看，面料60％棉40％聚酯纤维，比95％精梳棉的差远了，双11价39元绝对只赚不赔。再说真丝连衣裙，面料也就是三等乔其，轻薄透没弹性，未经特殊工艺处理，既不抗皱又不经洗。我一个朋友从倒闭的国营真丝厂进的好料也就十几块钱一米，人家那可是抗皱又耐磨的建宏绉呢。羽绒服的毛领倒是上等的北欧狐狸毛，可惜尺寸偏小又不够密实，明显是腹部毛不是脊背毛，毛尖不够多光泽度也差了点。还有羽绒含量才80％，保暖性跟90％的没得比，而且填充的不是白鸭绒而是灰鸭绒。最最关键，安全技术类别竟然是C不是B！要知道我买东西都会优先考虑处女座工艺水准的，姐你以后网购能擦亮眼长点心不？”
我哪里肯服气，觉得表妹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就是原价1999元的羽绒服，活动促销价999元，双11特价199元，还不算好评返现的5元，一件衣服我就净赚800元啊。只不过，商品打折的力度远远追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看着淘来的心爱之物在小屋的衣橱、收纳凳和整理袋里被挤变了形，我的小心脏膈应得和我妈替我收快递时的表情一样难看。
权衡再三，今年我决定理性消费，虽然收藏了所有看上的宝贝，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表妹对我含恨做出的决定依然很不屑，她说：“我现在根本不淘宝，上微店逛多省事儿，遇上女店主聊热乎发展成闺蜜，遇上男店主撒撒娇施点美人计，砍价直接奔一折砍，365天天天双11全年无休。”
虽说经历过很多女人，西门庆仍很容易“一见钟情”。
对潘金莲是：被叉杆打到，发现是“美貌妖娆”的金莲，立即“酥了半边”，怒气变为笑脸。对李瓶儿是：碰巧在花子虚家和她撞个满怀，细细一看，“不觉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对王六儿也是：为她的女儿说亲而来，却在见面后，不看女儿，只看妇人，且“心摇目荡，不能定止”。
按西门庆的风格，还是叫一见钟“性”比较妥帖。
动了“性”思后，西门庆勾搭王六儿的手段，简单、直接，也非常有效。找来冯妈妈，给她一两银子买布穿，托她作淫媒。冯妈妈立即去找王六儿，安慰一番，利诱一番，搞定。攻略清楚，流程清晰。从看上到搞定，几乎没费多少心思。
而西门庆和李瓶儿偷情，就要曲折得多。先是李瓶儿相托，“他请大官人往那边吃酒去，好歹看奴之面，劝他早些来家”。西门庆便留心将花子虚灌醉，然后送他回家，寻找与李瓶儿接触的机会。
之后，经常安排应伯爵一伙人，把花子虚拉到妓院喝酒过夜。自己跑到李瓶儿家门口，“一回走过东来，又往西去；或在对门站立，把眼不住望门里盼着。”几个回合下来，彼此确认有意了，才顺理成章勾搭成奸。
再回头看西门庆图谋潘金莲。被潘金莲叉杆打到后，西门庆连饭也不吃，踅入王婆的茶坊，打听潘金莲是谁家的娘子。为了和王婆套近乎，又是问欠了多少茶果钱，又是许诺王婆的儿子差事。
不到两个时辰，西门庆又踅进茶坊，流露出想请王婆做媒的意图。天色将晚时，西门庆又踅将来，仍羞于开口明说。次日清晨，王婆见西门庆在街前来回踅走，“对着武大门首，不住把眼只望帘子里瞧”。
如果不考虑两人都是已婚等道德因素，单独看西门庆这一番心神不宁、失张失致的表现，简直像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萌萌哒”。此时的西门庆，虽然小有钱财，但在当地权势还很有限。后来，被武大捉奸时，竟然本能地就躲到床下。
而勾搭王六儿时的西门庆，已娶了孟玉楼和李瓶儿，财富大增，生意大发，又生子又升官，一副人生赢家模样，对女人自然是自信满满，根本没有耐心去做功课。
可悲的是，在财势诱惑下，不仅王六儿轻松被拿下，连王六儿老公韩道国也失去了抵抗能力，甚至武大那样的“虽一时撞见，亦不敢声言”都做不到。因为，他很为老婆能挣西门庆钱财而高兴，常常主动挪窝呢。
插画|向朝晖
在前台工作，一定要有职业化的微笑，那画风参看路边的大广告牌，穿制服打领结的姑娘，露着洁白的牙齿向你微笑、微笑，永远微笑……
前台工作的小F说，谁能保持这样一直微笑？客气地微笑一下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要保持持久而又真诚的微笑，要么戴上面具得了，要么是二傻子，尤其是对方并不友好的情况下。比如又一次，小F正在服务的客户是个急性子，为引起小F的注意，举着资料在F面前扇呀扇的，把小F晃得眼晕，就随口抗议：“你扇啥呢？”说实话，小F问这句话的时候还面带微笑，但很快微笑就凝固了，因为对方说：“我扇你呢！”小F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扇一个试试！？”两人差点动手。
事后，老Q批评小F没有职业精神。如果老Q在前台，客户要求老Q处理资料的时候“立刻马上迅速”，老Q的办法就是，“热情接待，搁置处理”，具体操作方式是，保持类似某明星样的“谜之微笑”，慢慢地、细细地看客户提交的资料，并把资料给前后左右同事包括后台的复审、单间里的领导都看一遍，因为自己“拿不准”……做这些动作时，即便把监控视频放大到能分辨毛孔，也找不出来你表情里藏匿的“不高兴”三个字。
可见，职场中人的情感，要好似空调一样，有开关，要恒温，要拿捏到位，更要收放自如，也未必限于职场，无论情场商场战场任何场，将表情或感情都能控制得像一台机器，都能百战不殆。“职业化”的最高段位，已经不仅仅是学会使用自己的表情，还包括使用自己的身体。马尔克斯曾经用戏谑堪的语言来描写医生的出轨：“上衣依然扣着，可以少费点事，金怀表放在背心里，鞋仍然穿着，一切都戴着，心神恐惧地做爱，心里想的是尽快走掉……他有他的规定：做爱的时间正好是日常完成一次静脉注射的时间。”瞧，医生多么职业！他熟练使用自己的身体，就像熟练使用一支针管。
消费时代，一切都是商品，要加快流通，尽快变现，就要消灭一切敌对情绪，培养一种“商业化的友好态度”。脑洞大开的《黑镜》第三季第一集《Nosedive》中，每个人随时随地都会被打分，社交评分决定着一个人找怎样的工作、买多大的房子、处在什么社会阶层，于是，所有人为了五分好评，都不得不脸上堆满假笑，如果不小心爆了粗口，就会被打低分，后果是连车也租不到，沦落底层。
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拉什在《自恋主义文化》里说：“假如你不笑，你就会被认为是缺乏‘令人愉快的性格’。”所以，你若想推销自己或自己的货色，就得有培养那个“令人愉快的性格”，即便内伤崩裂，咬碎钢牙，也要学会松开紧咬的牙关，装作灿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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