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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他泡梵高的咖啡馆,听普鲁斯特爱的音乐

2017-04-27 罗婉 深港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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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婉闲拾


近日,2017年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动画长片主竞赛名单公布,其中,有一部纪念梵高的动画电影《Loving Vincent》(《致梵高的爱》)进入了主竞赛动画电影提名。


作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梵高拿起画笔的时间不过10年,却创造出很多传奇作品。电影情节便是取材自梵高自己写的800多封信件,120幅画作,计划向大家体现这位才华横溢的画家传奇化的人生。


这部动画电影最惊艳的地方在于:它的每一帧都是手工一笔一画绘制成的油画,每一幅油画都有着梵高的风格。每秒12帧,一分钟60秒,整部片长80分钟,超过56000幅油画,是全世界首部全手工绘制油画动画长片。该影片计划于2018年上映。



提及梵高及其画作的文学作品数不胜数,今天我们要介绍的这本随笔札记,便也与梵高有着一定的因缘际会。当然,作者收纳其中的阅历与经验并不全然都是梵高,还有更多的是关乎行走、阅读,与人生。




《梵高的咖啡馆》

张宗子 / 商务印书馆 / 2017-2



可攻可守之门

○罗婉


在书海里游弋,有人追求起伏的情节,有人依恋治愈的夜语,我却尤爱看随笔杂记,因为觉得它平易近人,可入易出,随手可掇。既不会在文字里耽溺,又可顺手拾走作者日常感思的精华。


或许吧,总是拿快节奏的生活给自己制造借口——历史筛留下来的佳篇太多了,如参天大树盘根错节,无处下手。因此循着他人思维的阅读地图去偶遇,或者说是按图索骥,不妨也是阅读的一条捷径。


△A Girl in a Wood / 梵高 画


张宗子的书,则适合在零散的时光看,在咖啡馆,在电梯里,在等车的路上,因为这就是他阅读行走的杂思,一本随手记录见闻的札记汇编。


只是这札记里,混杂了许多他的阅读经验,与作家的切磋,与经典的对话。于是你一会儿跟着他坐在梵高的咖啡馆里,一会儿听着普鲁斯特爱的音乐,一会儿乘上尼采歌唱他最后一首诗《威尼斯》的那班列车,一会儿又漫步到纽约唐人街的东方书店摩挲旧书书页。


△A Pork-Butchers Shop Seen from a Window / 梵高 画


张宗子的文字,处处都体现着 “放下”,有时甚至还带着“普遍存在的无力感”,这种无奈或许正是因为其到了“知天命”的阶段,更明了事物的背阴面——


年轻时的乐观并不是因为日子才刚开始,

而是因为眼里看到的只是事物华丽的表象。


 经验教给人的不是确认,而是普遍的怀疑。


于是,他选择性领会到的那个博尔赫斯,是那个“向往清晨、市区和宁静”而非四十六年前喜欢“黄昏、荒郊和忧伤”的少年;而无论多么喜欢卡夫卡和加缪,《审判》《在流放地》《异乡人》这些篇章,他说断是万万不会再碰了。


“两条路都可以爬上山巅,

还是躲开背阴的那一条吧。”


想来,若是让张宗子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与《战争与和平》中挑选,必然也是指向令人感动而愉快的后者吧。


△Blossomong Almond Tree / 梵高 画


但说其悲观,张宗子倒不同意了,“相对卡夫卡,我的悲观主义还是乐观的。”自信则在于,支撑着他悲观主义的,是理想和希望,而于卡夫卡,则是厌倦和弃绝。


说来也难定夺,你说人的乐观到底是洞悉痛苦后选择性地逃避阴影,还是努力迎向苦难挣扎开出花儿来呢?


Starry Night  / 梵高 画


读这本书的缘由,是被书名所吸引;喜欢梵高,是因为他笔下蓝得深邃又诡谲的星空。而张宗子的一段比喻,顿时将那幅《夜间咖啡馆》推成了我的心头好:


深夜的时间是一只无比柔顺的猫,卧在膝上,趴在我的臂弯,轻轻从身上溜下,隐入街角的暗影,只露出两只眼睛。石板路像鱼鳞一样形状,我没有见过,相信你也没有见过。看着画,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这街和咖啡馆,莫非就是筑在大鱼的脊背上?人倦而天色将明,星光隐退,街像鱼一样缓缓在夜色中流动,滑入画家无限绵延的失眠中去。没错,梵高的心非常温柔。


即使从未遇见这样的夜色,画也不在眼前,仅有张宗子的这些文字,阅读的时光也足够温柔了。


△The Cafe Terrace on the Place du Forum, Arles at Night / 梵高 


奇妙的是,景仰梵高的张宗子却没有走向画家一冷一热的两极,他的人生态度总处于星空与向日葵冷暖色调两端之间。这也难怪他偏爱的作品,多半是优雅和内敛的,不咄咄逼人,与现实有种若即若离,反正不能贴太近。


“好比你敲一扇门,

敲门的时候不仅想着进去,

还要准备随时转身逃走。”


△Fishing Boats on the Beach at Saintes-Maries / 梵高 画


读这样的心得,是安心的,只因对这世界有了一扇可攻可守的门。这种态度化作对待大师的视角亦是同理。


读叔本华时,身如枯木、正襟危坐,读《战争与和平》时,深感自身的渺小;然而,你也需时刻提醒自己不卑不亢,人并不是万物的尺度,“托尔斯泰只会写小说”,罢了。



张宗子的文字充满比喻和象征,虽如断片残简,却也碎金满地,另有一番高头讲章之外的好处。接下来我们随手摘录几篇,以飨读者。


 无 赖 

(节选自第三章《永远在离开》)


早上啃面包时读萨特的短篇《艾罗斯特拉特》。艾某(Erostrate)是古代艾菲斯城的一平头百姓,他梦想像大英雄一样出名,但一无所长,于是放火烧毁了被称为西方七大奇迹之一的犹安娜神庙。艾菲斯的统治者大怒,决意不让他“名垂青史”的诡计得逞,于是颁布法令,禁止任何人提起艾罗斯特拉特的名字,违者处死。千百年过去,艾罗斯特拉特不仅没有被遗忘,而且出现在众多文艺作品里,并成为一个词语。萨特在小说里借主人公之口问一位爱好文史的人:“你知道狄安娜神殿建筑师的名字吗?”那人说:“不知道。”“可是你记得艾罗斯特拉特。”


你瞧,无赖的事业就这样成功了。



 鼻 子 

(节选自第二章《另一种生活》)


神父安慰烂掉鼻子的侯爵:天意不可测,不幸有时会带来不寻常的好处,你丢了鼻子,没人再敢说你碰了一鼻子灰。


侯爵:我宁愿每天都碰一鼻子灰,只要鼻子还在脸上。


神父:孩子,幸福不可能一步求到。但即使你在抱怨,神还是没有忘记你,你的愿望已经间接实现了。——失去鼻子本身就是碰了一鼻子灰。



梵高的咖啡馆(节选)

(节选自第一章《碎片构成的风景》)


梵高喜欢黄和蓝,一冷一暖,代表内心世界的两极。他没有试图将两种颜色融会在一起,造出一片春光骀荡的绿色。他是个充满矛盾的人物。他的蓝太杳远,他的黄过于灿烂。在他的麦地里,即使作为一只麻雀,也不能不戴上墨镜,而且汗流浃背。他的紫色颠覆了过去对于世事的幻想,我怎能想到把一条河流从头顶折回去,我怎能想到爬上一座山的山顶也是坠入涧谷。


梵高的旋转不是舞蹈,不是奥尔弗斯,不是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的第四乐章。我只有在饥饿时才如此纠结,然而一杯酒就把我拉直了,就像在无人料理的废园,陌生的杂草恣意狂长,零乱而幸福地摇曳在一起。这时候,整齐和秩序便是一种罪恶,需要起码的蔑视。

 

梵高瘦削的脑袋留着硬胡茬似的短发,像农夫,也像囚徒,拙朴,然而坚定不移。与麦田对应的,是在如淬过火的钢一样青灰色的监狱庭院里机械地转着圈子的一群青灰色的男人—这是梵高内心的激情和焦虑。没有多少人喜欢这幅画。人物是梵高的,色彩不是。这是梵高不欲表达却又遏制不住要表达的情绪。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大堆这样的情绪,没有美好的外衣,很难博得同情,最不好的,是总是被误解。写传奇的唐朝人说过,神仙也避不开生活中的卑微细节。

 

△梵高生前最后一幅作品《麦田上空的鸦群》


是的,是的,“梵高特有的暖色与冷色各自铺开却又如此的和谐,星空透彻幽寂,小店芬芳迷人,仿佛只要一步就能踏进俗世的欢乐中去,又仿佛退一步就会被夜色的清凉浸没。然而画家只是看着,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几乎能感觉到笔触中的温柔眷恋”。


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这就好,一个完美的状态,停留在那里,对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需要趋近,也不曾离开。原地不动,是因为时间凝固了。那很少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过多回味,却因为珍惜而变得长久了。


写下这段文字的一年多以后,我在安德烈·马尔罗回忆录的结尾处读到:

 

1940年夏天,夜色降临时,我从夏尔特教堂里走出来,狭窄的街道已是阴影一片。一家鱼铺的橱窗里,孤零零地亮着一盏灯,一只猫全神贯注,盯着游动的鱼儿。第二天早晨,在教堂前的空地上,雄蜂在黑黄色的万寿菊周围飞舞。嗡嗡的群蜂飞舞声与从教堂传出的低沉的管风琴声混在一起……

 

猫,鱼,微弱的灯,阴影,夜色里的教堂—出现了这么多相同的意象。那是战时,马尔罗还写到了飞机的声音,像疮疤一样刺耳,我把它删去了。

 

另一个安德烈,安德烈·纪德,在《人间食粮》中也描写了阿拉伯风情的咖啡馆:喧闹的,欢快的,天方夜谭情调的,有歌女和舞女的。夜晚吹来的风热乎乎的,风中混杂着异香。我没有记住纪德,隐约想起来的时候,常常把他和洛尔迦的西班牙谣曲混在一起。但洛尔迦的美妙之夜,徘徊不去的是死亡的影子。


在《天堂电影院》——应该译作《电影乐园》——里,老阿尔弗雷多给年轻的托托讲了一个士兵爱上公主,天天在宫外守候她的故事。阿尔弗雷多的意思是,即使有青春的热情,也不要追逐太虚幻的东西。但托托以假为真,夜夜守望女孩的窗口。他的结局和士兵不同:他把幻想抱在怀里,享受了一段虚假的时光。

 

生活不是这样的。生活没有应该和不应该。超越死亡的仅有方式,是更多的预设。超越理想也一样。英明神武的人,不屑于预设,也就无从超越。事实上,也不需要超越。

 


马尔罗说:“我们与艺术最深刻的关系,离不开我们与死亡的关系。”一个多次与死神擦身而过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体验。而我们这些一直在轻佻地活着的人,却在艺术中期望永恒。

 

永恒,对于我们今天在美术馆拥挤着去看梵高的人,对于我们面对着不过一尺多高的画框既觉惊讶又恍然大悟的人,是夏日手中的一杯冷饮。对于梵高,全然没有意义。

 

而一旦我们走出生活,哪怕只是走出一点点,它也将毫无意义。

 

△向日葵 / 梵高 画


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里写道:


我想尽力表现出夜间的咖啡馆是一个能使人毁掉自己、使人发狂、使人忍不住犯罪的地方。我通过柔和的粉红色、血红色、深红的酒色和一种甜蜜的绿色互相对照来达到目的。这一切表现出一种火热的地狱气氛,惨白的痛苦和黑暗,压制着昏昏入睡的人们。

 

亲爱的兄弟,我在生活和艺术里没有那亲爱的上帝也很能过得去,但我作为受苦难的人,不能缺少一件比我强大的事物,它是我真正的生命,也是创造的力量……

 

在画面里我想说出事物,像音乐那样安慰着:我想用这个“永恒”来画男人和女人,这永恒的符号在从前是圣者的光环,而我如今在光的放射里寻找,在我们色彩的灿烂里寻找。

 

在每个形象里都是戏剧,甚至那些平凡的房屋,被风吹雨淋,也有独自的性格,我在它里面看到的是象征。所以,一个具有平凡形式和轮廓的人,只要真切的苦痛抓住了他,他也将成为一个独特的戏剧性人物。我有时想到今天的社会,尽管它正在没落中,而当人们把它放在任何一种变革面前来观察时,它会突然升起,成为一幅伟大的阴暗的剪影。


什么是真切的苦痛?

 

是赢得生命之独特的价值的众多方式之一,还是仅有的方式?

 

回到梵高,我又想起梵高那些像外层空间的星云一样旋转着的星星,他的星星比平原上裸露的房子还大,飘浮在夜空的表面,是肆意开张的,同时极其静谧。旋转是动的感觉,舞动,或者散射。在旋转中,花萼绽吐,衣摆飞扬。

 

旋转的线条如果漫散开来,伸长,就成了扭曲,一种缠绕的神态。有人说那显示了他的神经质、迷惘和痛苦的感觉,是自知而不能抑制的。蓝色的鸢尾花看久了使人头晕,同样扭曲的向日葵却带着狂放的喜悦。


△梵高的自画像 


但在自画像中,梵高把自己的狂乱画成了复杂颜色交织下的平静。他用了很多暖色,表情是自信的平静——火山炽烈的岩浆上面盛开着油菜花和紫云英花的土地的平静。

 

梵高以痛苦为食,尼采鄙视黑暗。他们内心温柔,有如孩童。只有在梵高,以及尼采这里,我才愿意说,所谓“精神错乱”,不妨是一种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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