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德黑兰失败,那些回不了家的中国人
作者:刘倩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作者:刘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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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确诊超过120万例,截至4月7日中午,伊朗累计确诊病例超过六万例;土耳其疫情在过去的一周内大暴发,单日新增确诊病例数千人,截至4月5日累计确诊23934例,在全球排第九;塞尔维亚确诊病例破千。
李牧野、胡子哥、阿布现在分别滞留在伊朗、土耳其和塞尔维亚,他们的环球旅行被迫中止,流落异国等待解禁回家的那天。
以下是他们的口述:
李牧野:逃离德黑兰失败
1月21日,我入境伊朗。这是我骑摩托车环球旅行的其中一站,去年8月从满洲里出境,计划在今年三月经中亚五国回国。没想到却一直滞留在伊朗,无法“逃离德黑兰”。
在伊斯法罕办理续签的时候,经历了一个特别麻烦的事。工作人员要求我必须去当地医院开具“没有corona”的证明才可以。
“coronavirus”是冠状病毒的英文名称,疫情暴发后“corona"成了中国人的代称。伊朗的医院根本没有检测病毒的试剂,我找了个私人医院,花高价化验了血常规,还是没有通过,说是没有医生的医嘱。我又去了伊朗最大的医院,找到了一位主治医生,他看了我的化验单又听说我已经到伊朗快二十天了,二话没说给我签了字,他说“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有病,伊朗早就沦陷了”。
我把医院证明交上去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是很不可思议的,后来又说把我护照弄丢了,还好最后顺利办了续签。
之后我又回到了德黑兰。一月底的时候大街上就有人喊我们“corona”,2月19日,伊朗宣布境内出现确诊病例,情况越发严重了,有人看到我们就捂着鼻子躲开,甚至还有人用攻击性的语言嘲讽我们。
在伊朗的东亚面孔基本都是中国人,疫情之前伊朗人对中国人十分友好。歧视我们的大多是疯狂的年轻人,我还经历过被出租车拒载,被酒店拒绝入住,在饭店吃饭邻座看到我们就远远躲开了。
刚开始心理还是有压力的,被歧视的感觉很难过,但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恶意的,我也就一笑而过。他们会关心中国的情况,关心我,告诉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我是健康的还会主动找我合影,送我礼物,祝我平安。
我很理解他们的担忧,就像我听到伊朗有了本土病例一样惶惶不安。开始伊朗人都不戴口罩的,肆无忌惮地在街上走,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疫情越来越严重,还是有人不戴。从国内爆发疫情开始我就戴上了口罩,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中国人,躲得远远的。
除了口罩不好买,生活上没有其他影响。我去药店的时候,买了一包再买第二包直接坐地起价,跟我说谁叫你们中国人买了这么多,我们伊朗人都没有了,肯定要卖你们贵一点。有华人把口罩分给伊朗人,弥补那些恶意囤积口罩的“垃圾人”的行为。
当地物资充足,没有哄抢的现象,他们对这个事都不重视,怎么会去疯抢呢,一切照旧,该怎样生活还是怎么生活。政府也有出台一些措施,关闭清真寺,关闭景点,关闭水烟馆,但人该聚众还是聚众,伊朗人生活很单调,特别喜欢聚众。
现在我一个星期出去一次囤够物资,尽量少与人接触。我出门会戴口罩、眼镜、手套,还随身携带酒精喷雾消毒瓶,进家门前先把鞋脱外面,再把所有暴露的地方喷一喷消毒,把衣服挂在阳台晒一晒,再洗手。
三月初的时候,伊朗病例每天都会增加几千个,我回国的愿望特别强烈。那时候有国内包机过来,等我把摩托车托运的事办好后,恰巧错过了回国的最后一班机,之后伊朗“封国”了。
一点解禁的消息都没有,我都快绝望了。还好我是自由职业者不用担心耽误工作,现在生活得很充实也很规律,每天中午起床,研究研究做饭,吃点家乡的味道,然后锻炼身体,看书学习,背背单词,晚上看看电影。
原定的旅行计划被打乱,很多景点没有去,是个遗憾,但在异国他乡赶上疫情也是个非常独特的难忘经历,现实版逃离德黑兰。
胡子哥:被土耳其宪兵送去医院检查
我环球旅行九个月了,在伊朗待了43天,2月22日入境土耳其。土耳其原本不在计划内,伊朗公布疫情后签证无法续签,就选了个机票最便宜的地方。
在土耳其入境的时候,不是很严格,测了体温,填了表,问我有没有去过库姆——伊朗最先出现疫情的地方,得知我是德黑兰来的,没有要求我隔离,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三个小时。
伊朗有确诊病例后我就戴上了口罩,到土耳其一看哪有戴口罩的,我也摘了。我本来就是个亚洲面孔,再戴口罩,会让人觉得,你没病戴什么口罩,可能会受到威胁,甚至发生一些恶性事件。
土耳其街市一角
我在土耳其没有受到明目张胆的歧视,却被荷枪实弹的宪兵带着去医院做了检查。当时是在卡赫拉曼马什拉的一个小村庄,那里不是旅游景点也没有外来人,我和同伴被村民盘问从哪来、来干什么,后来村民报警了。来了三个穿着军绿色衣服、佩着手枪的宪兵,又盘问了我们好半天,还层层上报。突然他们接到指示,命令我们戴上口罩,把我们围起来不让其他人靠近,他们也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们坐上宪兵的车,走到一半他们又叫来了一辆救护车。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救护车,和中国的救护车外观差不多,里面东西很全,设备也很多,看着就很贵重。
给我们带到了医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面十几间空病房,一间办公室,除了我们两人一个病人都没有,走廊非常空旷。医生穿着半身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手套来给我们检查,测了体温,又查了嗓子,我同伴忍不住咳了两声,他们又戴上了护目镜。等了一个小时,又推来了移动X光机,给我们拍胸片。医生护士看起来很惊讶也很慌张,有的人防护服都没穿好,还有人戴了两层口罩,看着我们都很新奇,像看大猩猩似的。
从下午三点一直到晚上八点,我们一直枯坐在病房中等着,全程态度很好,各种服从。最后检查结果显示是正常的,医生让我们签字,还解释说有人报警必须这么做。我也看不懂检查单上写的什么,对他们的做法表示理解,就是觉得有点浪费资源,做检查的医生起码五六个,也没收钱,为表感谢还送了他们一包茶叶。
临走的时候有人检查我们手机,里面拍的宪兵和医院的照片和视频都要求删除,还要清空回收站。最后我们还合影留念了,他们非常愿意合影,就是不许用我们自己的手机拍。
我现在在土耳其伊斯帕塔,租了房子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不知道怎么回国,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国,一是长途飞行自身安全没有保证,二是可能给国家添麻烦,祖国建设你不在,千里投毒你第一,回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检查你、服务你。
因疫情无法回国,胡子哥在土耳其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
自己在国外也挺害怕的,害怕感染,害怕土耳其会是下一个暴发点。我通过网络、通过快手看到了中国是怎么“交作业”的,再看看其他国家是怎么“抄作业”的,开卷考试都写不好,对比太大了。
挺惆怅,挺纠结的,随机应变吧。
2月20日我离开伊朗时,已经在那待了40天,比原计划多停留了20天,好在我出来得非常及时,在伊朗宣布有确诊病例的第二天进入阿塞拜疆。
入境时检查得很严,拿着护照查了又查,用手持的体温检测仪测体温,弄了三个小时才过去。阿塞拜疆情况比较平和,没有受到歧视,那个国家很小,能玩的地方没有多少,停留一两天后打算转去格鲁吉亚。
陆路进入格鲁吉亚的方式失败了,不让中国人进,我又买了机票,听说有人到了机场也不让进,我就把票退了,到现在还没处理完。去年圣诞节出来的时候我买的是往返机票,从土耳其返京,现在航班被取消了,按说是符合全额退款条件的,但退到我账上的只有几百块钱。
我又另外买了一张机票,从阿塞拜疆去白俄罗斯。那里情况挺好的,可能毕竟是前苏联国家,对中国比较友好。停留十五六天后,我在3月14日到了塞尔维亚。入境的时候,机场大厅有个很大的体温检测仪,看到中国护照就拿去问,什么时候从中国出来的,经过了哪些国家,总体还是比较顺利的。
几天后,我听说塞尔维亚要“封国”,买了26号回国的机票,结果这个航班也被取消了。国际航班全部停运,只能滞留塞尔维亚,我在诺维萨德租了个大单间,付了一个月房租住下来了。
塞尔维亚的街头有人戴口罩,有人不戴,但总体来说老百姓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我没有戴口罩,怕引起误会,看到有人咳嗽、打喷嚏尽量远离,偶尔也会遇到不友好行为,跟我擦肩而过时喊我“corona”,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小屁孩。
从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后,气氛开始紧张了。出入境口岸全部封闭,境内火车、大巴停运,大型商场、饭馆、咖啡馆陆续停业,工作日晚五点到早五点实行宵禁,天黑了之后,街上基本没什么人。
我有个朋友触犯宵禁被警察抓住拘留了两天。拘留期间,所有行李、手机都不能带进房间,他在里面痛哭,吓得要死,以为自己要死在塞尔维亚了。按照规定,这种行为在当地是要判刑的,坐牢八个月,因为中国和塞尔维亚的友好关系,他可以不坐牢,但必须要找到住的地方。我就收留了他一个晚上,又给他找了间民宿安顿下来。
疫情期间出来旅游的人,80%-90%计划都会被打乱,我现在心态还是挺平和的,本来我从事的培训行业就不好复工,现在就是等,等着解禁,随时关注,随遇而安。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皆为化名)
*文中图片为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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