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保时捷”之困：深陷欠薪风波、部分经销商断供

作者：郭儒逸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保时泰”、“皮尺部”，曾因模仿高端车型而被外界如此戏谑的众泰汽车，如今陷入了困境。

这家总部位于浙江永康市的自主品牌车厂，正面临员工欠薪、部分经销商断供和持续亏损等难题。前两年凭借模仿套路而名噪一时之后，众泰汽车这个昔日明星，却处于逐渐“掉队”的尴尬境地。

“众泰辉煌过，只能这么说。”当谈起关于老东家的话题时，一位众泰汽车前员工如此感慨。

继去年大幅亏损92亿元之后，众泰汽车今年的形势仍不乐观。在国内汽车行业整体并不景气的背景下，漩涡中的众泰掀开了外界窥视的一角，将一家边缘化车企的困局袒露了出来。

 壹

田宇两个月前刚从众泰汽车离职。他告诉“商业人物”，自己从去年10月份就没再拿到工资。从今年2月中旬开始，陆续有大量员工出现离职。“其中多数是基层员工，好多人都有房贷、车贷、小孩，半年不发工资谁扛得住呢？”

尤其令这些员工不满的是，众泰方面之前并未就欠薪问题作出任何说明，他们只能在是否离开之间犹豫、摇摆。在众泰汽车官方微博、贴吧等社交账号的评论区，有不少人纷纷留言，希望公司能够早日发放拖欠薪资。而今年以来众泰官方发布的多条微博，目前已均是无法评论状态。

欠薪传闻在刺激着各方的敏感神经。一位自称众泰汽车方面的人士向“商业人物”称，欠薪纠纷是部分离职员工在表达诉求，在职员工并不受影响。受到行业性下滑的影响，众泰从去年就开始精简人员，这对一家公司而言很正常。此外，在深交所互动易平台上，众泰汽车近期回复投资者咨询时亦称，对一线生产员工不存在欠薪行为。

但这一说法并未得到员工方面的认同。“商业人物”就此向众泰汽车致电和邮件求证，截至发稿，未能获得正式回复。

据澎湃新闻报道，在4月下旬，有数十名众泰员工曾向当地劳动部门寻求帮助。“商业人物”从杭州市钱塘新区劳动监察部门获悉，众泰汽车欠薪纠纷已经设立专案，有工作人员专门负责处理。当地劳动监察大队和相关律师，已在众泰驻场办公，现场对接投诉和仲裁等事宜。

焦灼中的员工们日前等来一则来自永康总部的表态。据一位知情人士证实称，众泰表示将在5月底前支付今年1-5月生活费；6月底之前，结清2019年工资；待运营正常后，再补发2020年工资。有员工表示，已经收到公司发放的部分生活补贴。

与众泰陷入资金纠纷的还有众多供应商和经销商。早在去年10月份，众泰旗下高端品牌君马的近百名经销商，就曾奔赴众泰汽车索要欠款。而在那之前的两个月，众泰汽车刚从当地银行拿到一笔30亿元的纾困资金，希望缓解繁重的资金压力。不过很显然，这笔钱并没能彻底解决众泰的问题。

据田宇称，他在今年初参加的一次众泰与供应商、经销商的沟通会上注意到，有六七十家来自全国各地的“债主”希望众泰能给个说法。至于每家的欠款数额，据他了解，小到四五十万元，大到几百万甚至更多。

“其中有很多家已经起诉，当时公司也给出了口头承诺，但没有钱实际上也没用。”田宇表示。

众泰汽车此前发布的一季报显示，截至3月底，其应付职工薪酬为3.15亿元。这个数额比去年末上涨40%，主要是未发放的薪酬增加所致；供应商方面或有改观，众泰支付给供应商的预付款为31亿元，比去年末上涨近50%。左支右绌之际，众泰仍在勉力维持局面。

 贰

众泰汽车曾经是自主品牌车企中的“黑马”。

自2003年成立至今，众泰成为国产汽车品牌穿越蛮荒而成长的缩影之一。从收购台湾丰田的生产线起家，凭借模仿高档品牌的外观和较低的价格，众泰早期在四五线市场站稳脚跟。到2009年，众泰产销量突破10万辆，在小型SUV市场异军突起。

掘到第一桶金的众泰，随后抱紧了“逆向研发”的路子。这种技术路线是通过拆解一台原型车，逆向还原设计思路和组装架构，在此基础上仿制出新产品。因此，在业内也被认为是低级仿制的代称。2014年，这种研发思路主导的“代表作”——T600车型上市，众泰也很快迎来一轮巅峰期。

T600瞄准的是10-15万的中端SUV市场，上市之后销量直线攀升，迅速成为明星爆款。与此同时，进军新能源领域颇早的众泰汽车，旗下的小型纯电动车也受到热捧。整个2014年，众泰汽车销量超过16万辆，在当时自主品牌汽车市场连续下降的背景下，成为一匹不折不扣的黑马。

在T600上尝到甜头的众泰汽车，随后一口气推出数款新车型。2016年，众泰以33万辆的销量站上成立来的最高点，并进入当年自主品牌销量前十。“商业人物”注意到，在当年新能源汽车销量排名中，众泰云100/100s累计卖出1.6万辆，仅位于当时风头正盛的比亚迪、北汽和吉利几款畅销车型之后。

当时仍是新能源汽车市场的起步阶段，电动车小型化还被认为是主流路线之一。而众泰是A00（指小微车型）这个级别电动车的主力。据机构研报统计，众泰电动车中价格最低的是2015年上市的一款车型，NEDC续航为150KM，指导价为17.98万元，但补贴后最终售价仅为3.28万元。2016年上市的另一款A00级车型，补贴后售价也在五六万之间，当年就卖出了上万辆。

销量榜上频繁刷存在感的同时，众泰汽车也酝酿着登陆资本市场。2017年4月，众泰汽车以116亿元的高价被黄山金马股份收购，众泰得以“曲线上市”。作为资本市场的新军，众泰一时成为市场瞩目的焦点，甚至还被誉为“A股整车稀缺标的”。

众泰汽车的崛起，踩中了那几年SUV和新能源汽车市场的风口。不过，由于被认为过多模仿其他成熟车型的外观，众泰在坊间一度有了山寨之称。虽然外观相仿，但产品质量上的瑕疵却频频遭受诟病。而众泰赖于在新能源市场斩获颇丰的小微车型，随着行业政策调整和市场需求的急速变化，也逐渐退出主流市场。

高光之后，黑马遭遇了危机。

 叁

众泰汽车销量在2017年开始掉头下滑。2018年由此前两年的30万辆规模，直接降至23万辆左右，仅完成当年目标销量的一半。2019年，乘联会统计口径当年销量为15.3万辆，下滑势头进一步加剧。

销量低迷也波及到众泰汽车的业绩，继2018年营收和净利润均同比大幅下降之后，去年众泰汽车巨亏92亿元（主要为商誉减值），同比大跌1261.96%。另据其预计，今年上半年将净亏损7-10亿元，受到疫情影响，今年仍可能连续亏损。

安信证券在2017年的一份研报中称，虽然众泰依靠高频模仿带来销量高增长，但这些车型生命周期普遍较短，即便更新换代也难以大幅提振销量。例如，酷似保时捷Macan的众泰SR9，上市第二个月后销量接近高峰，但随后便一路下跌，2017年8月时降至1000辆左右。众泰另一款热销车型大迈X5销量虽相对坚挺，峰值销量曾达1.2万辆，但上市20个月后销量便跌破千辆。除此之外，长期的逆向开发思路，对品牌形象也造成明显冲击。

“我也感到奇怪，众泰怎么就下滑这么严重。”乘联会一位人士告诉“商业人物”，众泰汽车前期的表现相对不错，但比较缺乏核心技术，精品表现就一直不太强。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在其他自主品牌的外线挤压下，消费者对众泰的认可度便逐步下降。

“以前走短平快的路子太顺了，后来转型不太适应。喜欢铺摊子，希望靠产品数量和品牌数量的增长获得市场，而没有注重技术的投入，这是比较可惜的事情。”他表示。

除此之外，该人士还认为，在众泰和背后母公司（即铁牛集团，浙江大型民企）的家族式管理层面，可能也并没有理顺。“自从吴建中（众泰前董事长，为现众泰汽车实控人亲戚）离开之后，感觉众泰的势头就明显下滑了。众泰没有把前期市场的红利转变为技术提升，可能与家族的产业发展思路不够清晰有关系，因此它的未来还是要看家族如何重新定位。”

虽然自主品牌车企在发展初期，并不乏沾染模仿习气的案例，但当前它们的走势已经分化。与目前主流的自主品牌相比，众泰无论在销量还是技术迭代方面，似乎均已经被显著拉开了距离。

今年2月底，众泰汽车在回复深交所的关注函中承认，自去年下半年以来，众泰大部分车型处于停产或者不连续生产状态。由于产品结构优化调整未达预期，以及国六车型开发滞后，产品在市场上已出现断档。

而原本被寄予厚望的TS5（国六车型），面对众多投资者的询问，众泰方面一度也只能含糊地表示预计今年上市，继续考验着市场的耐心。

 肆

尽管众泰仍在筹措脱困，但车型停产，在销售端的影响已经十分明显。

“商业人物”从联系到的数家众泰经销商处获悉，目前部分经销商店里确实已无车可卖。一名北京地区的经销商人士表示，去年店里就没怎么有众泰的车了，以后不好说，如果厂家有车可能还会继续卖。而据她了解，这种情况在北京的各个经销商处大体一致。

河北石家庄的一位经销商人士也称，众泰以前有过一段时间卖的挺好，但目前其已经不代理众泰燃油车的销售。新能源车型方面，店里也仅有众泰的一款车型，不过已在做清库存甩卖。“现在不能说众泰的车卖的好不好，厂家都没车了，这还咋卖啊。”

“T600生产线我看着起来的，那时正是众泰的巅峰期。”上述已离职员工回忆。他说从个人感觉来说，众泰还是有希望重新起来。

田宇的态度也很纠结，一方面希望众泰能好好活着，可以解决工资纠纷。但另一方面，他也认为市场需要净化，做的不好的自主品牌，难免会被加速淘汰。

在市场瞩目之下，截至5月12日收盘，众泰汽车股价首次跌破2元，以1.91元/股报收，总市值也降至38亿元。

不知这个昔日汽车赛道上的明星势力，能够顺利翻身吗？

（文中采访对象为化名）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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