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答几个争议问题

写在前面

为什么决定再写一篇关于《梦华录》的推文呢？

一个因为是当时那篇梦华录的推文底下有非常多人留言，表示我们这是在古代社会抠现代思维，是在古偶剧里抠社会价值。

同时昨晚《梦华录》上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热搜“双洁”。

这个词是啥意思呢？

我们就不废话它的起源了，简单来说，就是相爱的双方在心理上或身体上有且只有对方一个人。在那段热搜视频中，“双洁”更多指向后者，是说双方都“守身如玉”，为处男处女。

我也去细看了那集内容，顾千帆到房间里找到赵盼儿，开始坦诚自己之前定过亲，又说没有其他小娘子。赵盼儿这边呢，也顺势交待自己在籍时的经历，并且说出了那句，让人“叹为观止”的“发乎情，止乎礼”。

昨晚微博热搜下因为这个词也吵成了一片。

差不多就是这两个事情，让我们觉得有必要再写一篇文来聊聊，不算剧评，就是回答一些大家的问题和争议，都是个人看法，不一定对，可以讨论。

一.为什么要批判双洁这个热搜？

很多人会不理解，剧里的男女主作为处于封建社会中的一对爱人，对对方都是处子之身表示欣喜，这段欣喜在我们现实中以“双洁”二字冲上热搜，有什么问题。

第一个问题在于它进入了公共空间，形成为一种现实宣传。

“双洁”这个词属于那种只要非资深网文小说圈的人，都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简写总结词，就算再怎么爱看这部剧的观众，也不会那么有默契地集体去专门搜索这个词，导致它上热搜。所以很显然这是一个人为制造的、带着导向性的热搜，而最初发相关消息的几个营销号内容差不多是这样的——

我不去揣测这背后到底是一种剧方的营销逻辑，还是竞争对手反向的灯下黑手。

因为真正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便是通过这种宣传，它正在作为一种信息，被数量不小的现实受众所接收，被纳入了这部剧“好”和“甜”的那一部分，隐形地复辟着“贞洁”在一段感情关系中的重要性乃至唯一至上性。

而这种人为制造出来的贞洁观念，本身是对性和人性的一种抹杀，不仅是指向对方的一种物化，也是一种反身性的自我阉割。“贞洁”和“爱情”之间被模糊为一体，就是几百年前被推倒的牌坊又在几百年后隐形地在心里被树立起来。

第二个问题，无论是剧方营销还是“黑热搜”，这段真实存在的“双洁”剧情，本质是对关汉卿原著的背离。

我们还是得从改编聊起来。

原著《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完全是一种以女性为主角，从小人物的立场上展现了一名女性的智慧、道德感以及无差别的生命价值。

虽然它还称不上女性主义作品，但女性在故事中发挥主动性是原著绝不可被更改的底线。

而争取主动性的第一步，就是由女性自己决定某些事情，而不是像封建社会习以为常的那样，在两性关系中，由男性来替女性选择“你可以”或者“你不可以”。

但我们来看顾千帆和赵盼儿那段“双洁”坦诚，在赵盼儿说出自己和欧阳旭“发乎情止乎礼”后，顾千帆回应的是——“你可以不说，我不介意”。

这个时候，赵盼儿回应：可是我想说，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猜忌。

从男主角的视角看，这个对话没有任何问题，借着男性的嘴，传达出了“处不处女并不重要”的观点，最后拔高了男主。

但问题是，这是一部以女性视角叙事的电视剧啊。

如果你从女性视角去看这段对话，你就会发现这段对话非常奇怪。

一个是我们上面说到的，要不要说，最终都还是交到了男性手中。

让男性站在权力制高点替女性做出了“可以说”或“可以不说”的选择，它还是一种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秩序，在争取女性独立的这第一步上，实属背叛。

另一个是男性都说了可以不说之后，女性依旧要补上一句，我一定要说，因为怕你怀疑我，这背后还是一种对非处女便不洁、不配你的负面判断。

我知道，到这里很多人又会开始反驳道：这是封建时代决定的，不要在古装剧抠现代思维。

好，那就谈下一话题——

二.我们在古代社会抠现代思维吗？

我们先反过来问一个问题，在《梦华录》里，周舍家暴并且随意休掉宋引章，欧阳旭让赵盼儿做妾，符合当时封建社会的“日常”或者说“习以为常”吗？

当然是符合的。

那个时候的女性地位确实就是这么低下，在一夫多妻制和经济基础的影响下，物化女性就是男性群体非常自然的习惯，女性就是他们的附属品。

而原著的故事主线，便是赵盼儿作出了那个时代的女性大多意识不到要做、意识到了也不敢去做的事情——告官，休夫，救人，反抗。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明明和赵盼儿一样，都无法接受以“那个年代就这样”为理由去宽容周舍家暴，欧阳旭抛妻变卦这些男人的所作所为，所以乐于看着她“告官，休夫，救人，反抗”。

但为什么却突然又可以以“那个年代就这样”来为这部剧中凭空加入的（处女（男）情结）找到理由？

我们去探究关汉卿当年创作这一杂剧，并且能一代一代流传至今的原因，就在于它是一种打破“习惯”的行为（当然关的创作动机不止出于女性更多是底层）。

简单来说，这故事本就有一个以新去反对旧的底子。

那连千百年前的古人都要反对旧，我们现代人为什么要说出“你们习惯一下，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

如果这种理由成立，那么《娘道》这样的作品是否也可以得到同样的赦免？毕竟它所处于的年代，也同样是女性困守封建的年代。而且它可是更剧烈、更精准地呈现了那个年代到底蒙昧到什么地步。

这种作品的真正问题是，它们只复刻复现了早已死去的封建糟粕，却不加以任何批判和思考（比如环境是如何变成这样的），那便不是复刻，而是复活。

《梦华录》当然不至于《娘道》这种程度，但是类似这种无意间流露出的处女（男）情结段落，是同根同源的。

我们正好可以再延伸聊聊影视创作中怎么处理时代背景，人物设定和价值判断的问题。

首先，影视作品不带有明确的价值判断，应该优先以人物设定、环境、时代背景，去决定人物的逻辑（台词，行为等），所以不要在影视作品中找三观，

上面这句话一定是没错的。

但问题在于，当你实际用到故事创作中的时候，这句话应该还有后半句——

“但需要展示其中的复杂和荒谬。”

通俗来说，价值判断和人设背景（人性与人物逻辑）是一种对立的双向箭头，编剧可以写坏人，可以写冒犯观众价值观的东西，甚至可以写坏人最后没得到惩罚，但是必须写出前面这两者的对冲，以及人物在其中的挣扎、荒谬感和复杂性。

但《梦华录》里，我们批判的那几个点都是单向箭头，只有人设和时代背景，也就是你们当做理由的糟粕，比如我们上篇文聊过的“以色侍人就是贱”。

宋引章那句“我的琵琶不是弹给那些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听的”。

还有今天上面聊过的“双洁”情节。

这些到目前为止都是被所有人物当做斩钉截铁的共识，集结成了一个单向箭头。

它像是在当下残存着的、想要复辟的圣洁情怀，找到了古代背景这个绝佳的避险场所，什么都可以拉来封建权势加以解释，但怎么解释又都显得无力、荒唐。

三.我们在古偶剧扣社会价值吗？

至于这个争议，我们就更加疑惑了。

从古偶剧的评价维度来看，《梦华录》是非常好的古偶剧，毫无疑问也是近几年排得上名次的一部，这点我们在上一篇文也夸奖过。

我们也当然明白，在一部仅仅是呈现恋爱的古装偶像剧里找性别表达，性别议题，然后去说它做得不好的地方，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但是问题在于，《梦华录》这部剧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把自己只当做一部古偶剧。

现在还能搜索到的相关物料，各种营销号积极“配合”的宣传，贴上女性角色、女性态度、女性群像、女导演女编剧等各种标语，都在急于贴近女性主义表达，进行了一种“过头”和“失真”的宣传。

我们只是指出营销“#女性主义”的过头和失真，并且也没有因为前者而否定了它作为古偶剧本身的优质。

另外，从今天“双洁”这条热搜来看，已经不不仅仅是失真了，而是一种与宣传完全背反的欺骗。

我们只是在戳破这几年屡屡出现的某种谎言类型罢了。

是谁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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