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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诗歌需要新型的朗诵方式 | 王敖

2016-11-23 王敖 地球是透明的





我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发表诗歌作品,但很长一段时间排斥朗诵。原因很简单,我觉得诗歌朗诵是一种非常尴尬,非常莫名其妙的活动。它带有浓重的文艺腔,是强制性百花齐放的文艺园地里的一朵塑料花,经常以播音员和中学语文老师的方式,制造出一种特殊的拧巴。


在一些专门由诗人举办的朗诵会上,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个诗会组织者都有个头疼的问题,就是诗人太自恋。经常看到的情况是,某诗人站上台去,掏出诗稿便开始了漫长的自我陶醉。很快台下观众自己聊了起来,组织者头上已经冒汗,朗诵的人则镇定自若,继续跟大家的耐心周旋。如今我还记得,在九十年代的北大未名湖诗会上,胡续冬小声嘱咐一位高大威猛的师弟,“如果那谁上去读长诗,你一定要把他拉下来啊。”


胡续冬本人是一位朗诵奇才,尤擅方言朗诵,可惜这样的诗人太少。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v0310lcvjfa&width=500&height=375&auto=0胡续东朗诵《太太留客》


太太留客


昨天帮张家屋打了谷子,张五娃儿 

硬是要请我们上街去看啥子 

《泰坦尼克》。起先我听成是 

《太太留客》,以为是个三级片 

和那年子我在深圳看的那个 

《本能》差球不多。酒都没喝完 

我们就赶到河对门,看到镇上 

我上个月补过的那几双破鞋 

都嗑着瓜子往电影院走,心头 

愈见欢喜。电影票死贵 

张五娃儿边掏钱边朝我们喊: 

“看得过细点,演的屙屎打屁 

都要紧着盯,莫浪费钱。” 

我们坐在两个学生妹崽后头 

听她们说这是外国得了啥子 

“茅司旮”奖的大片,好看得很。

我心头说你们这些小姑娘 

哪懂得起太太留客这些龉龊事情, 

那几双破鞋怕还差不多。电影开始, 

人人马马,东拉西扯,整了很半天 

我这才晓得原来这个片子叫“泰坦尼克”, 

是个大轮船的外号。那些洋人 

就是说起中国话我也搞不清他们 

到底在摆啥子龙门阵,一时 

这个在船头吼,一时那个要跳河, 

看得我眼睛都乌了,总算捱到 

精彩的地方了:那个吐口水的小白脸 

和那个胖女娃儿好象扯不清了。 

结果这么大个轮船,这两个人 

硬要缩到一个吉普车上去弄,自己 

弄得不舒服不说,车子挡得我们 

啥子都没看到,连个奶奶 

都没得!哎呀没得意思,活该 

这个船要沉。电影散场了 

我们打着哈欠出来,笑那个 

哈包娃儿救个姘头还丢条命,还没得 

张五娃儿得行,有一年涪江发水 

他救了个粉子,拍成电影肯定好看 

——那个粉子从水头出来是光的! 

昨晚上后半夜的事情我实在 

说不出口:打了几盘麻将过后 

我回到自己屋头,一开开灯 

把老子气惨了——我那个死婆娘 

和隔壁王大汉在席子上蜷成了一砣! 


1998.9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l03100ec090&width=500&height=375&auto=0

杜慕康的影像诗《光华路》


近几年,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不是诗歌朗诵有问题,而是我们没有开发更有表现力和创造力的形式。举个例子,在清华教书的诗人杜慕康(Edward Ragg)很喜欢制作“影像诗” (Video Poems)。把诗歌朗诵跟摄像结合起来,是一条非常有趣的探索之路。


三 


我本人在诗歌朗诵上经历过一次觉醒,刺激来自于年轻人。在美国大学教书,我每学期都开一门诗歌课。来自各个专业的学生都很喜欢写诗。他们经常会自谦写诗的水平和经验有限,课上的表现也很低调,然而他们的创造力是很惊人的。


有一次,在讲禅宗诗歌的课上,我给学生们介绍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翻译的寒山的诗。讲完内容,让大家挑选自己喜欢的来读一下,并分组讨论,然后我就出去喝水了。回来以后,让学生朗诵。 


一个学生直接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跟我对视片刻,然后回到座位。我说这个朗诵非常好,有没有更好的呢?


一个学生挑了一首寒山的诗读了起来,读了两句以后,另一个学生加入一起读,产生了一种空旷山中回声一样的效果,第三个学生加入了,他是自己即兴加入的,没有事先安排。午后的阳光照着窗外的云彩,寒山的诗歌在精炼的英语中不断变换出山石,秋月,千年,花草。什么是天才,这些学生就是天才。 




受他们的启发,我尝试着自己录音,制造一些特殊的声音效果。


我在录音中使用的吉他是Music Man JP Majesty





要不要来朗诵一下这两首,我译的波帕和塔哈的诗。


战斗在乌鸫的田野上 


唱着歌我们驶过田野 

去迎战披甲的龙 


我们最可亲的牧羊狼狗 

手持开花的木棒 

跨白马凌空飞跃 


疯魔饥渴的武器在田野上 

自行进入野蛮的混战 


受到致命打击的铁 

涌出我们的鲜血之河 

向上流淌,喷入白日 


直立而起的田野,站在我们背后 


我们追上了天国的骑手 

还有,跟我们有婚约的星星 

并一起飞进蓝光 


下面跟随而来的 

是乌鸫唱的告别之歌 


瓦斯科·波帕 

Vasko Popa


札米尔的小山羊 


札米尔, 

我爸爸的表弟, 

我们在萨夫里亚的邻居, 

娶了三个妻子,但既没给他 

生儿子继承名号, 

也没能养女儿让他舒心。 


札米尔,我爸的表弟, 

我家在萨弗里亚的邻居, 

拥有一头大眼睛 

长毛,金色的 

大马士革母山羊, 

在他从麦加回来两天后, 

产下六只毛绒绒的 

小山羊;它们丝绸般的 

呼吸,让你回想起 

这世界的童年。 


札米尔的小山羊, 

是另一个世界的动物, 

札米尔和他三个妻子的 

小山羊,是黎明中 

光滑如面团的形体, 

是六颗婴儿星星逃脱了 

闪闪星空的托儿所。 


石头睡觉, 

撒旦睡觉, 

流星和游鱼睡觉, 

但札米尔的小羊从不疲倦, 

风也要休息, 

但札米尔的小羊 

决不瞌睡。 


它们攀登拱门, 

跃过长长的杂物堆, 

乱跳上屋檐, 

在庭院里转圈跑, 

然后跑下储藏室 

与羊圈之间的小路。 

它们欢悦的运动溶解了 

它们外衣的灰色。 



在杏实变绿的夜晚, 

在中秋满月回归之时, 

它们的疯狂简直就是发疯了, 

札米尔和他的妻子们的小山羊 

跳出了它们身体羊皮的窗子。 

它们摇摆,猛窜,舞蹈 

在世界银光的圆满之中, 

象水银悬荡的灯盏, 

被小崽子那么大的神灵摇动。 


这些新来的小羊, 

给札米尔和他的妻子们的心 

充满稀有的,轻飘飘的光华; 

它们呵暖他们的精神,象天鹅绒 

轻柔地涌进他们家, 

羊圈和小路上, 

给储藏室洒下香水。 


那愉悦从未局限于 

他的妻子们; 

那开心从未仅留给 

那金色,大眼睛, 

长毛,心灵闪着金光的 

大马士革母羊; 

那快活决不只属于札米尔, 

我爸爸的表弟,我们在萨夫里亚的邻居。 

明晃晃的,带着希望的欢乐 

播撒在人民之上, 

村落之上, 

象今年的第一场雨水。 


塔哈·穆哈麦德·阿里

Taha Muhammad Ali


如果你对朗诵的方式有新的理解,可以把你的音频或视频发给我们,并告诉我们你使用的具体方式。期待你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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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连体公众号AoAcademy(ID:AoAcademy)是一个用于开发诗歌与艺术教程的平台,它的线下活动是“诗公社计划”,由旅美诗人王敖和深圳“飞地传媒”张尔于2016年创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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