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强奸案申诉56年，“受害”女生为他喊冤 知名律师王飞：那双清澈的眼神打动了我

年近80岁的江西前语文老师，被指控强奸猥亵10余名女学生，10年的牢狱生涯结束后，他开始了长达56年的喊冤申诉之路……

尽管当年的“受害者”集体翻供并愿意为他作证，但诡异的是，至今仍未能洗清罪名！日前，该案在知名律师王飞的介入下，开启了再次申诉。

然而，这位80岁老人身患多种疾病，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想清清白白离开人间。”

明天，年近80岁的汪康夫将在律师王飞的陪同下，再次向江西高院提起申诉。

汪康夫的人生转折，发生在1966年5月16日。当日，24岁的语文教师汪康夫被当地社教工作组人员带走，随后法院认定其强奸两名，猥亵十名女同学，并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

10年的牢狱生活，没有磨灭他内心的不甘。他辗转打听当年“被强奸”的女学生的下落，并尝试写信给其中两名学生打听缘由。

两名学生回信很快，但内容却让人十分惊讶：一人说：“接到你的来信，我感到非常奇怪，我以为你调去别地教书了。”另一个说：“如果说你是因强奸了我而受刑，这是冤枉，冤枉，大冤枉！”

“被害人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害人，这个罪让我怎么认？”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汪康夫开始了长达56年的申诉之路。

汪康夫申诉过程中，当年涉案所有女生均集体“翻供”否认受害，称年幼时被人引导写了检举材料，并表示愿为其申诉作证。

让汪康夫感到“清白”离自己最近的一次是1986年。

莲花县人民法院重新调查报告显示，“被奸人未有证实材料、检举材料由教师撰写”。

吉安地区中院与检察院联合调查的结论称：办案程序不正常。当时女生年龄已较大，如能说出真实情况，事实真相是可以查明的。此人出狱后一直申诉不止。认定无证，否认无据，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以现有证据难以认定强奸罪。建议撤销原判，予以纠正。

吉安地区中院和检察院出具的联合报告

汪康夫原本以为自己即将沉冤昭雪，但在1987年，吉安地区中院却再次驳回了他的申诉，理由是汪康夫提供的被害人信件是经过串供所得，不足为证。

汪康夫决定集中向江西省检察院和省高院申诉，然而这一等又是二十年过去了。此案经过多家媒体报道后，2020年5月27日，江西省检察院通知汪康夫称依法受理他的申诉，承诺三月内给他答复。两个月后，检察院以一纸以“案卷调取不到”为由下发了《中止审查通知书》。

2021年9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受理汪康夫案申诉。汪康夫女儿汪珍珍表示，2021年底以来，汪康夫已先后两次住院，医院曾一度下达病危通知书。他希望自己“清清白白离开人间。”

汪康夫住院记录

之后，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素未谋面的网友自发向最高检、中央督导组寄去信件，恳请尽快重审汪康夫的案件，并表示“老人已病危，不要让他含恨而终”。

汪康夫的代理律师王飞表示，因老人健康状况欠佳，希望通过最高检及江西高院两条申诉途径，尽快推进案件进展。

《法度law》获悉，这也是继张玉环案后，王飞首次走进江西高院。他表示，张玉环案宣判后，自己没有去进贤凑热闹，甚至至今也没见过张玉环，江西高院也没去过。因为“这些案件给江西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王飞期间拒绝了江西的多个案件求助，直到收到汪康夫老人的求助信。

“老人那双渴望清白的清澈眼神和卑微的愿望打动了我”。

1月17日，在汪康夫向江西高院申诉的前一天，《法度law》对话了其代理律师王飞。

 对话王飞：老人清澈眼神和卑微的愿望 让我不忍拒绝

《法度LAW》

此前媒体报道，汪康夫病重了，他现在状态好些了吗？

王飞：前两天跟汪康夫老师通了个话，得知其身体状况还是不好，呼吸仍然困难，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出院三四天，基本又回到了住院前的状态。我劝他不行就再回去住院，但他担心孩子们的经济负担问题。

我告诉他，身体是第一位的。问了病因，说是心脏瓣膜导致血液流通不畅，进而影响到呼吸，我让珍珍把诊断证明、病历发给我，我也可以帮忙找心脏方面的专家问问。说到案子，他仍然心有不甘，他说医生说他时日无多了，当年什么都没做，对学生那么好，那么热爱教育事业，却要一生背负着“强奸犯”的身份，抱憾终生。

我劝慰他，看开一些，一纸判决并不能把真正的罪恶强加在你身上，清者自清。他说，其实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怕打扰你，再加上是法律援助，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说，我也不是为了钱才代理你的案件，你不必多虑。临挂电话时，他很高兴，说跟你通了一个电话，突然感觉呼吸顺畅了好多，谢谢你能打给我。

《法度LAW》

为什么会去接手重大陈年疑案的申诉？

王飞：首先，大多数时候是无法拒绝。因为案件确实有问题，甚至是一目了然的问题。当事人因这些一目了然的问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讨公道，他们把你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拒绝是残酷的。

其次，我是希望通过法律专业人士的介入，用更加理性、温和的方式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而不至于让他们在维权无门时采取更为偏激、不理性的方式，伤害他人、伤害自己。有尽职尽责的律师在，尽管道路坎坷，总还是有点希望的；

最后，任何一个时代，代表着正义、公正的司法机关不能制造冤假错案，我认为这是一个基本的底线。作为法律人，我们有义务去守护这个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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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环案后，你好像没再接过江西的案子？

王飞：对，觉得凡事应适可而止。自2014年我先后在江西办理了乐平35名尘肺病矿工职业病赔偿案（2015年2月7日焦点访谈曾以《打折的赔偿金》为题进行报道）、乐平524冤案（伸冤14年，2016年底江西高院改判无罪）、莲花刘志发案（发回重审四十年未审，2020年莲花县检察院以犯罪行为并非刘志发所为为由撤诉并作出不起诉决定）、张玉环案，每一个都是影响力很大的案件。

虽然这些案件都取得了良好的代理、辩护效果，但于我而言，还是给江西的司法机关增添了太多的麻烦，甚至有一种声音，说这些案件给江西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我时常会陷入惶恐。

说实话，我热爱江西，热爱江西旖旎的自然风光，热爱这片土地上热忱、淳朴的人们，三月如画卷般的油菜花和冬日酒店门前扑面而来的桂花香，甚至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经久不衰的美好印记。我始终带着一种美好的情感看待江西，希望江西好。张玉环案宣判后，我没有去进贤凑热闹，甚至至今也没见过张玉环，江西高院也没去过。期间拒绝了江西的多个案件求助。

但，我还是食言了，当收到汪康夫老人的求助信，看到这一桩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强奸疑案，触碰到老人那双渴望清白的清澈眼神，我陷入了矛盾之中，“推不掉”再次击中了我。

我的父亲也是一名乡村教师，一生正直，热爱教育事业，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在汪老师的身上，我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我决定帮他一把，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他实现在有生之年获得清白、干干净净离开人世的愿望，他的这个卑微的愿望打动了我，让我不忍拒绝。

明天（1月18日），我将再次走进江西高院，为这个老人陈情，我会请求江西高院提审这个案件，趁汪康夫老人还在世时，尽快查清他的案件，满足他的这个卑微愿望。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宏大叙事，每一个案件，牵动我心的都是那一个个如我自己、我的父辈、我的兄弟姐妹般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荣辱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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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为什么当事人喊冤这么久了，司法机关仍没有太多动作？

王飞：我觉得可能还是一个纠错动力的问题，就是愿不愿意去实事求是的纠错。我不认为这样的案件是纯技术层面的问题，所以对律师来说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我认为现在新的证据的出现，当年的生效裁判可能确有错误，所以应该重新审视这个案件。虽然启动再审也不意味着改判，但对于当事人却是再来一次的机会。而现在大多时候就是驳回申诉，驳回申诉我们又看不到关于具体理由的阐述，像个行政程序。

我们不能让当事人在这个程序里，遥遥无期的空耗，最后只有一句话：耐心等待。这也是对渴望公平正义的这些人的伤害。

《法度LAW》

此前，汪康夫也向江西高院申诉过，那么这次申诉你有什么期待？

王飞：过往的几年，江西高院在平反冤假错案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我们对江西高院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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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法度L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