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乡愁】追忆东台老街的留风余韵(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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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乡愁
旧城老街是有魂的,
而今天所有追叙旧事者,
都是乡愁的喊魂者。
人家皆枕河
周啟汶
从东台城建立那时起,东城(东台场)与西城(何垛场)就有了明确的分工:政府机关、学宫以及一切附属机关均在东台场,何垛场则占据地理优势,水陆交通发达,商贾钱庄,贩夫走卒在此搭建(租赁)房屋,择业开店,久而久之,东台城自然形成“东贵西富”的城市格局。尽管独享近海鱼盐之利,但东台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农业生产。堤东玉米、黄豆、绿豆、红豆,大、小、元麦、还有棉花;堤西主要出产稻米、小麦。据史料记载,上世纪三十年代,东台城粮食消耗仅为出产的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的粮食通过市场调节消化解决,陆陈行便是粮食收购贩卖的主渠道。此时,陆陈行已由清末三十多家发展为七十余家,最多年份东台陆陈行粮食吞吐量达250万担。粮食收购带动百业兴旺,为了方便,陆陈行纷纷在沿河店门前搭建起瓦卷廊棚,再也不愁阴天下雨烈日曝晒了。据笔者调查,当时东台城内除了少数零星地段设置瓦卷廊棚之外,颇成规模气势的在新坝向南往新桥口一带。从寺街南首吕祖宫东巷河边起,拐弯抹角转向关桥米市东塥,一家接一家,一直延续到彭家桥口一带,与淤泥河口瓦卷隔河相望。这一带沿河店家街巷格局形制类似甪直、同里、西塘,沿河半面街的店面门前,河下有码头,陆陈行“行房”门前白墙上一个大大的“粮”字,似乎向前往此地的农民兄弟招手,穿插其间的酒行商铺也是农民兄弟欢喜去的地方。船上的粮食除了在陆陈行兑换现钞外,还可以用粮食换酒,免去花费现钞的负担。
沿河瓦卷下的商店有南北货、广货店、酱园店、小茶馆,应有尽有。跨过关桥,便是和米市东塥隔河相望的米市西塥,这里和河对岸一样,也是一家家陆陈行,也有同样漂亮的瓦卷廊棚,一直连绵不断地延续到关桥西街。关桥西街轮船公司、油麻店、炭店、南货店、茶馆,一字排开,琳琅满目,但人们印象最深、最能吊起人们胃口的,却是张五茶水炉子店的五角钱一碗的红烧鳗鱼、二角五分的毛豆米烧肉圆。这里沿河边瓦卷码头下也停满了一条条粮食船等待着卸载上岸,米市东塥与米市西塥河下船上的粮食卸完了,才轮到这里船上的粮食上岸,有时要等上一两天才行。从关桥西街瓦卷下往前走,便到了罗家嘴河边了,这里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南北往返船只都在此相遇转头,这一带正是苏中地区较为庞大的粮食集散地,当然,下坝、北关桥、大王庙以及新坝海河边西虹桥一带也有陆陈行,也有一眼望到头的瓦卷“行房”(仓库),规模范围却不很大,河下停放的粮食船只可想而知,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沿河贩卖粮食的陆陈行,除了少数“上行”(指规模大、资本雄厚),大多数中下行特别是下行,基本上做的是转手“贸易”,他们店铺小,少有存放粮食的仓库,前店后住宅,中间有天井,正所谓前后两进的“四合厢”,实际上就是北方小户人家四合院的翻版,它是中小业主普遍居住环境的缩影,这样的房子在东台城里至少要占五成左右。半面街店家狭窄的地方,可能也只有一幢房子进深,南北通透,一头店面背靠街巷,河边的一头正对街市,米市北塥、新桥口的八鲜行就是这样南北通透的店铺,它们只能在店房中向空中发展,在屋顶加盖一个不十分高敞的木阁楼,便于“打烊”后休憩。毕竟这里南北通透,面对大街道口河边上的店面房,交通运输方便,也是人气最旺,理想赚钱的“市口”。彩衣大街街面上要想有座三进房屋或四进房屋的住宅是不可能的,东台城本身就修筑在范公堤上,土地狭窄,想要扩大建筑住宅谈何容易,而大街深巷民居中隐藏一两户大姓住宅是可以的。城西(何垛场)除了“西当典”(当铺)建筑面积比较大,而且置身于高楼深巷之中,聚东门以西只有数得起来几幢像样的砖木结构的楼房,那是扬州盐商留下来的徽式建筑,楼房高大宽敞,天井院子却都很狭小。
彩衣大街大兴堂巷后街金家墩张、汪、王三大姓宅院那是另类,它们在清嘉道年间之前早就显赫地存在于东台城里了。翰林夏寅官宅第坐落在繁华的新坝彩衣大街中心区域,横跨苏家巷、夏季巷,外表并不那么喧嚣、张扬,建筑格局仿《红楼梦》“怡红院”的做派,小巧玲珑,别有一番韵味。六十年前,我在启平小学读书,下午放学常常和三两同学窜进夏府,从苏家巷进,夏季巷出,老宅里的夏老太太不以为忤。大王庙附近的潘氏回字楼不在主城区,但建制恢宏,气势轩昂,在苏式建筑、徽派建筑占主导地位的东台城内,可谓一道耀眼的风景。
城西(何垛场)不仅商店在沿河边上开店,方便物资交流运输,便利水乡农民光临,医家先生也喜欢临河构筑药室住宅。米市北塥靠近裤裆巷,清末民国初年姜、蒋、杜、汪四家相继在此行医,金家墩有丹徒王燕贻老先生(大小方脉)挂牌行医,隔壁还有本地儒医童楚帆老先生。新桥西街谢、卞、徐等祖传医家先生在此问诊,寺街有周徐三家父子行医,东台场城门口有蔡氏祖传痔科诊所。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东台城里除了祖祖辈辈在此地行医的,还有来自邻近县市的一些名医。本地旅日海归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的医学博士杨森,在古楼大街开办“大东医院”,首创X光摄片及女子节育技术,这在当时苏北里下河地区十分罕见;留学德国海德堡医科大学的周吉安医学博士,在寺街吕祖宫东巷河边修筑洋房诊所,特别注重流行病的防疫治疗,上世纪四十年初东台霍乱流行,周博士拯救病人于危难之中遭感染,以身殉职。
抗日战争期间,一些驻扎在东台军队里的随军军医,因喜欢东台闲适安定的生活环境,相继离开国军队伍,在东台居住下来,这些从事西洋医术的医生,给东台医药界带来新鲜的空气,注进新鲜的血液,改写了数百年东台医卫界纯中医的历史。从此,东台城里有了西医大药房,先是天主教堂开办了“福音大药房”,紧接着又有了“中西大药房”,丹徒张姓的“五洲大药房”以及扬州陈子安开设在新坝新安码头旁边的“济华堂”,这两家西药铺不仅销售西药、药械器具,而且直接联系上海、武汉药厂,甚至外国刚刚面世的新药也会很快在柜台上出现。“济华堂”老板陈心田,抗战时期冒险去上海为新四军采购盘尼西林,一时传为佳话。解放初期,母亲还在“济华堂”为我们购买德国进口的“圣姆生”(音译,酵母素)和“西他星”(维C片)。
东台城“水巷”有10余条,加之叫做“水龙局巷”“水码头”巷子竟占据东台城300多巷子的一成左右。透过这些地名巷名,我们依稀若见历史上它们在城市生活中的地位。主要体现在饮水、炊草、消防、环境四个方面。历史上东台城住宅都是建造在范公堤上,堤坝外尽管大海已经退到好远好远的地方,但人们依然称流经堤东的河流为“海河”。范公堤以西大海无法侵犯,水源充足,并且得到泰东河、串场河的滋润,一派江南水乡景象。东台城的人把堤西的河称之为“甜河”,数百年以来,东台城饮水基本上来自范公堤西。戈宝权曾经用充满深情的赞美语气说:“我是喝泰东河的水长大的啊!”城里家家户户都用水缸贮“吃水”(方言:饮用水),买担子上的水喝。挑“吃水”是苦差事,不包月,按运距远近以担计算,按日结账。应运而生的“挑水夫”,专门用干净的木船去堤西大河取水,水源来自“十八里河口”(原广山乡),也有就近去“一里墩”(北关桥下一华里处)挑塘水的。家庭住户、茶水炉子、大小茶馆吃用都是买担子上的水,只有少数大户人家、寺院汲取井水吃用,讲究的人家吃天落水。水巷一般都靠近挑水夫停放水船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为取水挑水的巷道了。由于挑水夫来往频繁,巷子里铺的砖头上平常都是湿漉漉的,每逢冰河冻水的时候,细心的挑夫会撒一些草木灰或木屑铺在巷子里,以防万一。上世纪七十年代,东台城铺设自来水管道,挑水夫送水的情景渐行渐远,淡出人们生活的视线。
东台是个有着广袤无垠的滩涂,鱼盐资源丰富的海滨城市。历史上东台城生活燃料从来都是就地取材。本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上三十里烧草,下三十里煎草。”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海距离我们居住的环境越来越远,原先海洋中的一些沟港,随着海水的退去,变成了一望无边的苇塘,苇塘四周长起红壳高秆芦苇,每逢秋风刮起,遍地都是雪花般的芦花随风飘荡。东台东郊的苇塘芦苇,成为文人墨客眼里的东台八景之一——“芦湾夕照”。红壳柴草长得非常之多,物尽其用,它是东台人居家烧饭煮菜的首选燃料,它要比茅草熬火,发锅。离开东台城,向下去海边数十里,是一望无边的草田,长满茂密的白茅草,它是煎盐的燃料,而茅草灰是煎盐卤水的最佳吸附剂,如果用来煮饭烧菜太浪费了,所以才有了上述的规矩。用柴草烧饭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来引进兴化的大糠(稻壳)做燃料,家家户户拉“风箱”那是后话。当年,我家厨房后面有一间贮存糠草的草房;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缪家巷还有管理炊草买卖的“糠草合作社”。草担子卖炊草也有规矩,不可能像挑水夫没有时间限制,自由出入,只允许傍晚挑草进城。炊草用船运输,借助水巷,便捷串巷入户,送草上门。正因为是夜晚挑草入户,曾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东台淮剧团,依托历史上真人真事排演了一出公案戏:讲的是夜晚挑草进城的金贩小,在新坝某某巷子目击一桩杀人案,正想报案,后来自己不知不觉身陷其中。这样一段故事的剧情,被人对号入座,还要追究剧团诬陷家族先人的责任,戏曲无疾而终,只好弃演了。
东台城临河构筑基础建造房屋,基本上都是一家挨一家,墙抵墙,院靠院,兄弟一大家子分别前宅后院住在一块,聚族而居。老邻居街坊相安无事和睦相处几代人,邻居家边不论贫富,很难发生争吵情况,更谈何容易相互之间产生隔阂,红脸吵架。一到星期天或是暑寒假,周围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便在一块儿嬉戏玩耍,不分彼此,东家窜到西家,大人从不见怪。旧城内部大多是砖木结构的房屋,一旦失火,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城内预防“火警”成为乡规民俗自觉行动。数百年来,东台城街头巷尾都设置“水龙”,庇佑全城大小人等平安。城内到处都有河流,“水巷”“水码头”可以就近取水,让“水龙”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水源,赢得迅速灭火的时间。旧时东台城里一有火警发生,随即见到一人仓惶地猛烈敲打铜锣,从大街上迅速通过,不到五分钟的工夫,各街巷均有人敲击着面盆相互传递火警消息。一时间,作坊、店铺的伙计便迅速作出反应,纷纷拿起提桶朝失火地点奔去,当然最先到达火场的肯定是附近街巷“救火会”的水龙。紧接着便看到各街巷的“水龙”,轰隆隆,轰隆隆,威武地从黄麻石板铺设的大街上走过,人们纷纷让道,只见戴着铜帽盔的“救火会”成员,挥动着“救火会”白底蓝字三角小旗,推动着“水龙”艰难地前进,有人扛着竹梯,拿着铁叉,举着高杆的风火洋灯,也有人推动着沉重的水龙胶带、喷头的小车费力地向前,队伍后面往往跟着许多自发救火的群众。“救火会”属于民间松散型自发组织,由社会慈善机构赞助增添救火器材。成员中的大多数来自搬运工人、脚班(民间扛棺、理处丧事人员)、砻房舂米工人、木匠等。如若火警发生,以锣为号,救火会成员立即丢下手中活计,纷至沓来,奔赴火场;他们从来不讲条件,也没有任何报酬,任劳任怨,火警消除后自觉将救火器械送回原处,自行解散。他们一代代默默无闻的义举、善举,从未有人提及,历史是不应该遗忘他们的。
◆来源:东台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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