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在造神台风的中心

读《尼可松回忆录》

 喜欢请点标题下方蓝字“郁土”关注

从旧书摊上淘到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辞职的总统——理查德·尼可松（任期：1969～1974）的回忆录三册（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回到办公室即翻到中册的《1972年中国》部分看。早在1971年9月13日，副统帅林彪已经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造神运动虽已过巅峰，但并未停止，民众胸戴毛主席像章，手拿红宝书，大跳忠字舞，高喊“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此时之六亿神州，非但不是尽舜尧，反而个个都是争着向伟大领袖表忠心的奴仆。神州大地为造神运动的巨大台风所笼罩。

那么，在台风的中心又如何呢？普通之人无法进到这里面，而在里面之人，又个个守口如瓶。但美国总统尼可松和他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进去了。通过他们的见闻，我们得以在四十多年后，一睹这个造神台风的台风眼中到底是怎么一个状况。

会见是在毛的中南海住所进行的。

基辛格提到，他在哈佛大学教书时曾经指定他班上的学生研读毛泽东的著作。毛用典型的谦虚口吻说：“我写的这些东西算不了什么，没有什么可学的。”

我说：“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

可是毛回答说：“我没有能够改变世界，只是改变了北京郊区的几个地方。”

……

我说：“蒋介石称主席为匪，不知道主席叫他什么？”

当我提的问题翻译出来时，毛发笑了，但回答问题的是周恩来。“一般地说，我们叫他们‘蒋帮’，”他说，“有时在报上我们叫他匪，他反过来也叫我们匪。总之，我们互相对骂。”

……

我（尼可松）接着说，“……你们会发现，我绝不说我做不到的事。我做的总要比我说的多。我要在这个基础上同主席，当然也要同总理，进行坦率的会谈。”

毛用手指着基辛格说到：“‘只争朝夕’，我觉得，总的说来，我这种人说话像放空炮！”周哈哈大笑。显然我们免不了又要听另一番贬低自己的话了。“比如这样的话：‘全世界团结起来，打到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建立社会主义。’”

“像我这种人，”我说，“还有匪帮。”

毛探身向前，微笑着说：“你，作为个人，也许不在被打倒之列。”接着，他指向基辛格说：“他们说，他这个人也不属于被打倒之列。如果你们都被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尼可松回忆录》第二册）

虽然是在四十多年后读到这段对话，我就仍然感到十分吃惊。伟大的革命领袖与美帝国主义的头子之间的对话，竟然是如此的友好、坦诚与直白，就像是普通的主人与客人之间的对话，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浓得化不开的火药味，有的是谦虚、幽默与和善，这与中南海之外广大民众头脑中的要打倒美帝国主义，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压迫民族的概念，相去何啻天壤！要知道，此时的中华大地上，打倒美帝国主义、苏联修正主义的气氛何等浓烈，而我们的伟大领袖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可从上述对话中，我们看不到万恶的美帝国主义，看不到万寿无疆的伟大领袖，相反，我们看到了富有理性与智慧的中美两国之领导人，看到了他们之间亲切的对话，看到了“他（毛）说‘我说话不大利索了”，“尽管毛说话有些困难，他的思绪显然像闪电一样敏捷”，“毛陪着我们走到门口。他拖着脚步慢慢地走。他说他身体一直不好”。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而非神与恶魔在打交道。假如当时的报刊，将上述谈话如实发表，我相信，我们精神病院的床位将供不应求！此情此景，令我马上想到了台风，当威力巨大的台风肆虐之时，台风的中心，也就是台风眼里则是相对平静的，风力减小，降雨停止，白天可以看到阳光，夜晚则可见到星星。此时的中南海，就是处在台风眼当中。

但我就还是希望，宁可不睹台风眼中的奇观，也永远不要那威力无比、肆虐于中华大地之上的台风。

二O一五年元月三日上午

郁土微信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