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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中国文艺复兴之父”

郁土 郁土 2024-02-05


­——读唐德刚的《胡适杂忆》


 


看到这个题目,你可能会大吃一惊,胡适的文章,中小学语文课本中一篇未选,而历史教科书中关于胡适也仅仅是“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的那一小段文字。何以洋人竟会赠予其“中国文艺复兴之父”如此偌大之头衔?欲解开此一谜团,则唐德刚先生的《胡适杂忆》不能不读。


了解一个人,阅读其传记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包括自传与他传。比如你想要了解新文化运动,则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不可不读。知堂本是文章大家,又是鲁迅的弟弟,他的自传不仅写自己,而且涉及了同时代的许多人与事,以此为经,就可串起新文化运动中方方面面的人与事,这也是我读到的最好自传了。而面前的这本《胡适杂忆》,虽曰“杂忆”,其实是本很好的评传。胡适先生一生涉猎哲学、文学、史学诸方面,且均取得不俗成绩,著有《中国哲学史》(上)《尝试集》《白话文化史》《胡适文存》等。那么,要给他作传,则非在此三方面下过苦功不可。“德刚十几岁时即已圈点了一遍《资治通鉴》,在哥大(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主修美国史、西洋史,近年来一直在纽约市立学院主讲中国史、东亚近代史,‘历史’自是他的‘职业’。他中西哲学的底子当然比不上胡适,但他受过‘社会科学’这方面的严格‘训练’……‘文学’也是他的‘娱乐’……他实在是为胡适作评传最理想的人选”(《夏志清先生序》)。正是因为夏先生的序,我才把此书一口气读完的,果然,夏先生无虚语。


了解胡适的人都知道,他遵从母命娶了个安徽农村里的小脚太太,“胡适大名垂宇宙,夫人小脚亦随之!因而这位胡太太在我的心目中,便一直是位白雪公主式的神秘夫人!”(《第九章  较好的一半》)胡适是在十三岁时遵从寡母之命同江冬秀订婚的,后来他到美国留学七年,其间并非没有心仪的中美女子,但他最终还是同村姑江冬秀结婚了,因为“胡老师是位很软弱纯良的人……因为革,他首先就要‘革”掉两个可怜女人的‘命’,第一个牺牲者便是他的寡母。胡氏母子情深,他对他母亲的遭遇太同情了;革母亲的命,他做不到!第二个牺牲者便是那个可怜的村姑江冬秀。冬秀何辜,受此毫无反抗之力的平白牺牲,胡适之先生是个软心肠的人,他也无此狠心”(同前)。当时与胡适情况类似,却能痛下狠心,既革老母之命,也革村姑之命而另娶者则大有人在是也。


就是这么个软弱纯良之人,却成为了一个非凡之人,“胡适的伟大,就伟大在他底不伟大。他底真正的过人之处——至少是我这个后辈的看法——是他对上对下从不阿谀”(《第一章  回忆胡适之先生与口述历史》)。从不奉承阿谀任何人,这样的人,你在身边能找得到吗?而“白话文学运动,在他画龙点睛之后,才走上正轨……其实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的胡适,和黑奴解放史中的林肯,其地位亦大致相同。如果近代的中国白话文学也有个开山之祖的话,哪一位大师比胡适更能当之无愧呢?!”(第四章《照远不照近的一代文宗》)。


在思想方面,“胡适之是个背负着一个孔孟人本主义大包袱的,天生的,入世的实验主义者。他对这个现实世界感觉美好而乐观。他对‘超自然’没有兴趣,也无‘感性’。胡适是不会作祷告的;甚至‘静默三分钟’一类的宗教性的仪式他也受不了……胡适这个老顽固的反佛非耶的坚定立场,是写现代中国思想史的人应该大书特书的。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中国文艺复兴’!”“中国的传统思想可以说是唯一没有在‘追求真理’上白费气力的原始文明。中国人是最现实的,我们的文明一开头就以‘人’为本。与‘人’无关的‘玄而又玄’的思想始终没有在中国生过大根”(第三章《三分洋货·七分传统》)。在信仰缺乏的今日,我们不可不对自己的传统有所了解,对我们的“根”充满敬意。


作者也敢于批评自己的老师,“可是最令人感觉遗憾的,却是美国排华最高潮之时,正是胡适之、梅光迪、任叔永、陈衡哲……‘长春藤盟校’之内诸位中国少爷小姐‘唱和’最乐之时——也就是中国的新文学呱呱坠地之时。他们在‘赫贞江畔’,‘辟克匿克’,‘唱个蝴蝶儿上天’之时,他们哪里知道,遥遥在望的‘赫贞江中’,爱利丝小岛之上,高墙之内,铁窗之后,还有百十个他们的血肉同胞,正在辗转呻吟……我们的‘新诗’的诞生,不诞生在‘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为民请命之中,却降生在美丽的江边公园之内”(第五章《“新诗老祖宗”与“第三文艺中心”》)。胡、梅、任、陈,哪一个不是大名鼎鼎,而作者却照批评不误,勇气可嘉。


作者是位历史学家,涉笔所及,多真知卓见,比如关于汉字与中华民族大一统的关系问题,“‘方块字’是维系我中华民族两千年来大一统的最大功臣;是我们‘分久必合’的最大能源……我国文字无字母可学,要学得全学,无变通之可言。学会了你就是能读诗书的上等士大夫;不学,则是遍身腥膻的下等蛮夷。下等蛮夷力争上游,他们就数典忘祖,而加入中华民族的大熔炉了。古代北方的蛮夷大国如西夏、如契丹,便不甘心全部华化,所以他们也曾利用一部分汉字的‘部首’或‘笔画’来自造其‘西夏文’‘契丹文’。殊不知汉字是个十分科学的文字,另起炉灶是吃力不讨好的,还是全学的好。所以‘契丹文’‘西夏文’也就逐渐被历史的洪流所冲刷了”(第七章《国语·方言·拉丁化》)。


关于宗教。“今后世界上,只要人类还有生死,宗教就会继续存在。有人错把宗教当成鸦片烟说它能麻痹‘革命人民’的反抗情绪。其实宗教在我国历史上往往却是兴奋剂。赤眉、黄巾乃至太平天国都是由宗教搞起来的。相反的它对有钱人反而是鸦片烟。愈有钱,愈怕死;愈怕死,愈信鬼神”(第三章《三分洋货·七分传统》)。这是何等独到、通达之见识啊。


而其中之幽默也比比皆是。“路过纽约的中国名流,如果未见到胡适,那回家去,真要妻不下织,嫂不为炊,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了”(第八章《“我的朋友”的朋友》)。


正如周策纵先生在《序》中所言,“读了德刚的胡适,你也可以和他握手寒暄,笑语谈辩,不知夜之将尽,人之将老,也在胡适里找得到唐德刚”。


现在,你是否也愿意通过《胡适杂忆》去了解胡适与唐德刚呢?

二O一六年二月廿一日下午

(刊《新读写》2016.10)

(特别鸣谢 照片拍摄 顾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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