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中小学生的修学旅行 │ 郁 土
10月30日游览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三十三间堂、二条城，次日参观清水寺、奈良东大寺，均见到了整队整队的中小学生，穿着校服，戴着小黄帽，在导游的带领下，老师的维护下，排队参观。问导游，知为秋季修学旅行。
在东大寺，终于见到了一女生在学校印的《修学旅行》封面上盖参拜纪念章，封面是渡月桥，左下角印着“十四期生 奈良•京都”字样。由此可以断定，该生并非当地学生，而是来自日本其他地方。惜乎不通日语，不能做进一步了解。
喜欢日本的国人，对上述地方应该都不陌生，建于8世纪的伏见稻荷大社，供奉的是农业与商业神明——稻荷神，而最具特色的是神社后面密集的朱红色“千本鸟居”，及几十尊狐狸石像。我一鼓作气登顶，登顶者不足游客的三分之一。
120米长的三十三间堂，供奉着1001座观音像，那排列整齐的观音像给人以强烈的震撼，丝毫不亚于秦始皇兵马俑，正中间是千手观音坐像。参观者均需脱鞋入内，虽说日本的佛教自中土传入，然其别致的长方形建筑，肃穆神圣的气氛，国内佛寺罕见。
二条城是幕府将军的行辕，建于公元1603年，直至1867年，德川幕府第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大政奉还”给天皇，其仪式就是在此城的二之丸御殿内举行的。也就是说，与清代基本同期治理日本的德川幕府将军，就是在此办公与居住的。
清水寺是日本国宝级文物，世界文化遗产。奈良的东大寺为全世界最大的木造建筑，其内供奉的青铜铸造之大佛有十几米高，先铸佛像而后建大殿也，也属世界文化遗产，鉴真和尚东渡日本第一所讲经地也。寺外的奈良公园，竟有上千只梅花鹿放养着，或卧或走或相互追逐，见游客手中的鹿饼，必追着讨吃。鹿矢散见各处，由卖鹿饼的小贩负责打扫。鹿群已有上千年时间。
上述各处，许多国人都去游玩过。即便没去过，百度也不难搜见。而给我印像最深的，则是那些修学旅行的中小学生，既有戴着黄帽子的小学生，也有穿着西装与裙子的中学生。他们均由举着旗子的导游带领，老师在一旁协助，排着队参观，围着导游听讲解。我不懂日语，然从其兴奋的神情、好奇的目光，相互议论，热情地在《修学旅行》手册上盖纪念章，可以想见他们的收获。
不错，上述历史，他们在课堂上应该都学过，然今日亲履此地，目睹这些饱经历史沧桑之建筑与文物，其感受自然又是不同，如此，学习课本上的历史与实地考察，两相结合，互为启发，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也。
关于此点，太史公司马迁说得好，“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祇回留之，不能去云”（《史记•孔子世家》；“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读其书，至其地，想见其为人，二者缺一不可。
在二条城二之丸御殿参观时，适遇一队小学生。我们欲从走廊上超过他们。老师看见了，不知讲了句什么，学生们马上排成两列纵队，空出里面一列的位置让我们通过，其服从老师的话语令我印象深刻。且无论参观御殿、神社，还是佛寺，都是安安静静，整整齐齐，绝无追逐打闹的现象。
由此不禁想起一件旧事，多年前，参观位于山西曲沃县曲村的晋国博物馆，门票不便宜，参观者寥寥，整个参观过程，所遇不过一二十人。此建筑位于曲村—天马遗址上，上世纪六十年代，这里陆续发掘出19座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国早期9代晋侯墓葬群。看着那些巨大的墓葬深坑，出土的兵马俑，及博物馆所布置的晋国历史文化展厅，令人感慨万千，这些出土的墓葬，还要早于秦始皇兵马俑，而参观者居然如此之少。
假如博物馆能够派员深入晋南甚至全省的中小学去宣讲，学校负责人也能够认识到这些文物潜藏之巨大教育价值的话，博物馆再予以参观之优惠，而学校组织学生们前来观览，当他们看到书本上之幽远历史，活生生地呈现于眼前时，其震撼可知也。没想到，我当年参观晋国博物馆之想法，与今日日本中小学校的做法不谋而合。
当然，沪上也有一些中学组织学生奔赴全国各地进行游学与社会实践了，比如复旦五浦汇实验学校2023届的苏南毕业旅行，就参观了南通博物苑、张謇纪念馆、常熟博物馆、常熟文庙及常州的苏东坡纪念馆等。
今年暑假，上海市西中学的学生则奔赴西安、成都等地游学。当然，也有个别私立学校会组织学生去国外旅行。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做法，然毕竟是极个别的现象，据我了解，至少在上海，绝大多数中学并未有此类活动，更遑论小学了。而在日本，是所有中小学生都会组织春秋两季旅行修学的。日本的这种做法，无疑值得我们借鉴学习。
至于修学旅行对于人生的影响，正好读到京都大学名誉教授砺波护所写《<宫崎市定亚洲史论考>序》，里面介绍了日本东洋史学家宫崎市定在读小学、初中时所参加的两次修学旅行，及对其成长之影响：
宫崎1901年8月20日出生在长野县东北部的今饭山市静间，并在这里的秋津小学读完了小学。当时的饭山还不通火车，学校组织了两天一晚的修学旅行，师生们不得不步行走到丰野车站，在这里，宫崎平生第一次坐上了火车。在饭山中学读初三时，有一周的修学旅行，宫崎第一次来到了京都，参观了京都后又经奈良、大阪回到长野，据说这一次修学旅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京阪地区的所见所闻，令他惊喜不已，并成为憧憬的目标……
宫崎读小学与初中，当在1908年至1910年间，去今已一百多年了，可见日本中小学修学旅行制度的施行，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毫无疑问，这两次修学旅行，对宫崎影响很大。而我今日在京都、奈良所见修学旅行的中小学生中，保不准将来也会出现像宫崎市定这样闻名世界的大历史学家。修学旅行对一个人成长的影响如此。
二零二三年十一月三日晨
二零二三年十二月十九日改
（刊《新读写》2024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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