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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view|孙尧专访:当我们觉得拥有了世界,世界却远离我们

孙尧SunYao
2024-10-05








2017年摄于孙尧德国慕尼黑个展《造影》,图片提供:德国慕尼黑海上花画廊










Q|《National Arts》艺术期刊

A|孙尧

原专访《来无所依:孙尧绘画痕迹的隐喻》,采访于孙尧德国慕尼黑个展《造影》期间,于2018年1月刊载于《National Arts》艺术期刊




Q:“造影”在不同领域有多重定义,请为我们解读一下你所认为的“造影”。


A:“造影”这个译自临床医学检查的术语用来形容这一展览有着独特的意味。“影”是存在之物的另一种身影,有时甚至是缺席者的在场。“影”既是时间在空间中的显现,也是可见和非可见之间的中间地带。“造”却具有了手段化的色彩,将预设行为引入世界,凸显了人造物的意图和欲念。我在自己的绘画中质疑着控制论的模式,转而诉诸感觉化的甚至是不自觉的想象虚构着周身的世界以另一种方式的“造影”来诠释自然的性状和可能。




Q:文字的表达与绘画创作的思维方式不大相同,关于绘画创作的思考还是想为难你一下,请你用文字来阐释一下?


A:我并不仅仅追求绘画中的形式问题,我对自然界乃至人造世界不同面貌的事物都十分着迷,尤其热衷于感受事物的细节,也是在这一感知过程中让我体会和发现了不同事物之间的关联,特别是当你抛开整体的物象外表而直接切入它们肌理的时候会发现彼此的相似,由此你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当它用秩序来区分事物的同时判断往往过多地介入了。因而我更倾向于感觉地去看,即动员整个身体感观向事物推进,这样一来你会觉得身处于世界之中而不是仅仅同它打个照面。这也导致了我虚幻的表现处理方式,当你沉浸在世界中时,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变幻不居、不分彼此的,包括自身。因此,我往往从对事物的肌肤知觉出发,再用绘画的质料介入,你会发现材料的特性在你运用他们的过程中向你敞开了一个世界,它将自然,你以及你的创造物——作品整个的囊入其中。最终所呈现的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境地,作品既不是材料,也并非图像,同时不止于言说和表达,它自己成为一种涌现。




《风景201604》,布面油彩,80x120cm,2016




Q:您创作的方式是心里的腹稿还是有图片的参考?


A:我并不排斥图片,反而也痴迷其中,图片在我们这个时代早已成为世界的一个部分,有趣的是,他并不仅仅是信息,还挟带着拍摄者的视角,立场以及情绪。图片在公众的合谋下延展了世界的定义,我们每个人都是参与者。因此,我非常喜欢图片中的意象和自己真实视觉印象以及想象记忆的共谋,这好比一种混合编程的方式,其中,图片时而同真实的视觉经历偶合,时而以震惊式的体验提醒着视觉的麻木,甚至以社会性的姿态压抑着自身的视觉体验。这些碰撞成为创作灵感涌现的土壤。




Q:如果从视觉角度来看,你的作品要表达的是怎样的哲思?


A:还是基于我们所处环境的一种思考。自然只有对我们而言才有它特别的意义,因为意义是人类赋予的,诗人和画家精彩形容和表现的壮阔或秀美都是被文化定义和高度社会化的。它同人意识到自身的孑然于世以及情感上的依赖是密不可分的。因而我们所谈论的风景或自然即是人所认定的自然,归根结底还是虚幻的。




Q:当代艺术创作观念特别重要,艺术家的知识系统在创作上可能是决定性的,在你的创作中要表达的是什么?具体讲你觉得哪些知识起到怎样的作用。


A:观念对于所有的当代艺术家的创作过程而言早已无法回避。但也并非是指作品必须要以观念作为依托和目的。因为观念往往是主观的,也就是主体性的,而主体性源于我们狭隘的视野,因此,归根结底它是危险的和值得生疑的。我的创作排斥这样的一种观念和途径的两分。过程有作为过程的意义,而目的也并非意味着过程的终点,我还是偏向于意义场域的存在,而且是不确定的存在。概念往往可以言说和界定,而用言语来规划的方式不是绘画想要的。我觉得绘画更多是对意义场域的一种表现。知识在这其中充其量是用来引导思索,而并不能指导创作,因为感知的效用是只能被感知而无法被定义和探讨的。




《风景 · 莫比乌斯之舞No.2》,布面油彩,180x280cm,2016




Q:你想向观者传递什么样的信息,还是要表达一种内心的体验?

A:也是想和观众一起来探讨观看我们所处世界的视角和以及自然和我们内心的关联。风景往往是内心的投射,而这种投射却源于对自身终将消亡的焦虑,自然相对我们而言或许是永恒的,超越任何人世意义的,我们在情感上难以接受如此剧烈的落差,因而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我认为技术的进步历史让人的理性过于强大了,以至于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物理性的短暂和思维永恒性的不相匹配。我的创作希望在这一点上努力做一些弥合,我把内心、身体、自然看做一个整体,没有绝对意义上脱离自然和感觉的理性,反之,对人类而言,也不存在不受智性参与的纯粹感觉。表现内心是为了更大维度地去表现世界,表现自然也是为了不那么任性和偏颇地了解内心。



Q:你通常创作一幅作品的时候,从构思到完成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A:通常需要一个月左右或是更久的时间。



Q:既然这么长的时间,你怎样保持创作的最初动机或灵感的?

A:绘画的奇妙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的绘画较为接近于通常所定义的抽象或是表现性的创作方式,因而在进行过程中会有相当即兴和偶然因素的存在和发生。每一笔都会别开生面地衍生出众多可能,这让我的创作过程无法停歇,绘画成为同质料和呈现的争斗和制衡,因而也无所谓保持灵感的问题,因为每一步皆会引发新的灵感,画面本身即是灵感和动机的制造场。



《风景 · 熵之河201610》,布面油彩,60x60cm,2016;2017年摄于孙尧德国慕尼黑个展《造影》,图片提供:德国慕尼黑海上花画廊



Q:你是出生在1970年以后,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70后是转折的一代,知识、教育、社会对艺术家有巨大的影响。你们这一代人的特有的成长经历,对你的绘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A:我们这一代是中国飞速城市化的目击证人。对于原有自然景观的失却和人造景观的庞然出现具有某种无法名状的不适应。这构成了一种谈不上好坏的别扭记忆。但也同时给予了我们颇为丰富的创作灵感,也就特别想要表达但不知道表达什么的欲望。旧的风尚成为过往,新的节奏也不知道要将我们引去何方。对于文化、社会、自然乃至自我的认知都需要在不断被刷新的经历中重现搭建,这造成了70这一代颇为窘迫的认同尴尬。这在我的绘画创作中表现为某种程度的虚幻和不安定感,以及对于危险和对被宏大之力裹挟的束手无策。



Q:最近 “新绘画”成为热议的话题,你作为“新绘画”的实践者,请问你是怎么看“新绘画”的?

A:在我看来,绘画无所谓“新”,绘画已经很古老了,再怎么新,它也只是我们所熟悉的一种方式,而这恰恰也是它的优势,它同我们的文明相伴相行许久,是我们表现自身存在最为亲密的方式。因而,绘画的问题仅仅在于它要如何调动自身的所有来接近我们所感受到并要表达的状态,换言之,它该如何成为我们的视觉和手的延伸来同整个世界打交道并营造出另一个意蕴世界。 



Q:最后,请你用一句话简洁地描述一下你的人生观或艺术主张。

A:当我们觉得拥有了世界,世界却远离我们。




2017年摄于德国国王湖,孙尧赴德国慕尼黑举办个展《造影》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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