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之友】叶如钢 ▍月光【组诗】 ▍“光”【总第17期】

1. 月光之变奏

暗的夜里，月光到处生长出来

树林里，月光填充枝叶之间空虚

月光作为时间水进入实在的水中

水中月光剪出树的倒影

水中的树简约地和岸上的树相似

岸上树与树相隔着月光

水中树与树抽象地重叠

月光静态地复述在水中，倒影动态地喻写在水中

月光在夜空恢复暗色的水

月光测量，恢复土地、森林、深的水泊

水在月光测量里静止，低流，或者升华

精微的事物不确定地敲打月光弦

水中暗存的无名物质以休眠躲过月光魔术

最深隐的月光种籽未揭示

在另一个时刻，另一种月光包含寂静的宗教

枯草一般的礼拜，梅花般的忏悔

另一种月光不向水投射倒影

另一种夜空里浸透更暗更理性的水

另一种树生长出未来的全部征兆

包括孕育期的月光，和生存边缘的雪

2.  月光荆棘

月光下，枯草包含着枯萎的光芒

纤细着，个性地暗自挺立。枯萎前

它们储存在灵魂里的能量

被月光悲悯地触动

月光和枯草一起过滤时间

月光之上，月体的南方储存冰

冰的逻辑纯粹，而陨石的撞击破坏、或者产生象征

这里是月光的诞生地

这里是善恶、幸福和伤痛的归宿

月光把一切存在濯洗得洁白

然后，月光是发亮的荆棘

3.   月光之夜

月亮是一个高贵的女子

她不在意裸露

她的美已经超越一切

当她缓慢地脱去暗的衣服

人们对美的渴望

逐渐提升，而到达圆满

但她渐渐又隐入神秘的暗中

更多的美妙人们只能想象

最宁静的夜晚，月光倾洒

她裸身走进玲珑的湖

她仍然是虚幻

虽然似乎可以真实地触碰

她是圣洁的

不管她如何迷人，人们必须保持神圣的距离

她是亲切的

月光冷静而温柔地触及每一寸存在

轻灵地覆盖所有的实在和虚无

4.  月光

月光渐渐触及蜘蛛网

而大部分月光   从蜘蛛网洞眼

漏了下去

一丁点幽蓝被蛛网揪住

属于光，也就属于影

猫头鹰睁着硕大眼睛

每片暗的树叶

在地面投出一个鼠的影形

月光，蟋蟀，蛛网

这种具体的并列，达到抽象高度

蟋蟀细细地鸣叫

越叫，月光越多

蛛网下面的低草

渐渐被月光打湿

母蜘蛛汲取月光的母性部分

沐浴在月光里

各种静物的偶然举动

她悉心地观察

另一只蜘蛛精神闪烁

口含一根绵长，洁白的细丝

他拉着夜空的无声提琴

月光和草，又碰撞了几下

5.  落月， 不可见的光

赠你一片古世纪的白玉

你还一枚夜最深的月，一枚落月

白玉含光，不可见的光，永远不会流溢

那是灭绝鸟类在古世纪的全部歌唱

最明亮的月，无法不落，在最不情愿的时刻

最明亮的月，美丽地落去，落进古世纪的冰海

赠你一柄古世纪铜镜，它永不会碎裂

你还一枚最明亮的月，一枚落月

落月，不可见的光，照亮内里

照亮全部骨骼，照亮灵魂每次复活、每次死亡

叶如钢

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终身教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长江讲座教授。曾任德国波鸿大学终身教授。业余写诗，译诗。尝试过多种诗写风格。翻译过英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瑞典语诗歌。著有诗剧/史诗作品《九大行星》和《致命华丽西娜之生死九章》(皆百科诗派系列)，开辟了多方位诗歌写作的新方向。“第三只眼之诗人沙龙”和“叶如钢翻译交流平台”创办人和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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