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之友】王柏霜 ▍《吾栖之肤》 ▍“密室电影”【总第22期】

1.

水从头淋到脚

脑际网罗出密不透风的蝴蝶效应

皮肤作出激烈的反应

像银河星系凸现遍布宇宙的光芒

顿时照亮眼前涌起的雾

透明的雾气弥漫密闭的狭小空间

我的呼吸从皮肤到内脏从神经到肌肉

聚集所有的感觉

“我呼吸，我知道我在呼吸”

这是一个生物体在呼应外界的侵入

它是人为的，也是自觉的

挂在身体上的水滴可以证明我的存在

2.

我真的存在于世。通过身体感知宇宙

皮肤之上，毛孔是另外一种眼睛

它们遍布身体的大地之上

繁星一样呼吸。它们沉湎于呼吸

却无法抵挡外界对于盐与苦涩的排斥

它们会将结晶之体残留于皮肤

让皮肤蒙受羞辱

在它们的遭遇里，脆弱之处在于

一方面随时随地受到保护

另一方面随时随地有可能受到伤害

“这还要持续多久？”

还要多久？如果是问我活着的时长

那么这个问题该是多么的荒唐

3.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光的东西

包括镜子，制造倒影的水，以及月光

镜子可能存在于想象之中

存在于曾经可见到光洁肤色的记忆里

但是，我眼前的世界

“暗无天日，房间里没有镜子”

没有镜子的今天，有没有明天的镜子存在

我拥有一身吸收月亮微笑的皮肤

涨潮般涌起满月如弓般丰腴的欲望

出现在暗夜里。皮肤发出光

照亮在额际之上，仿佛可以看到

脑子里发达的神经向秘密的幽深处延展

它将要分泌更多智慧

让全身的皮肤像海洋一样柔软一样广袤

4.

我技术性地将皮肤分层

第一层带着静电，发出的电流产生爱

爱是我活着的意义，但它转瞬即逝

让我饱尝悲伤。思念也带电

我常常将自已电晕过去或变得麻木不仁

第二层是毛孔。布满无数的毛细血管

它成为生命的出口，汗水和血一起流淌

一起新陈代谢。它们因为保护的作用

受伤后留下的伤疤捂住了疼痛

第三层是看不见的，它们覆盖了

我的五腑六脏，以及我身体的其他部分

——我的宇宙，这副行走的皮囊

我的灵魂也被一层皮肤一样的东西

遮盖浅鄙的思想、潜藏的意识和羞愧的忏悔

它们像无尽的血

在我皮肤之下漫长的血管里循环

5.

感谢骨头让我们唇齿相依

骨头撑起我的身体，撑开平滑的天空

以及那些如绿植的绒毛

因为骨头一直沉浸于自我坚持之中

因而我是安全的。我像一块石头一样

身上长满青苔，四时之序如常

即使在颠倒的梦里，也未曾见到石头碎裂

即便我受到外伤，只要未伤及骨头

总有愈合的一天。这多么神奇

我的世界上有如此的忠诚的一层皮肤

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背叛与违悖

6.

镜子可恨。它利用黑暗的一面

告诉我一个残酷的现实

我松驰的皮肤暗淡无光，甚至连累了

镜面也变得粗糙，长满锈蚀之迹

凛冽之风里我的手背像退脱的蛇皮

灰暗里饱含苍白的浅壑

比较起来我的额头更加苍老

时间流逝的痕迹犹如一条条干枯之河

布满我的身体

白发不是唯一的装饰，是悲怆的隐喻

我在衣服恐惧症里一直活到今天

7.      

荒谬的世界让我产生错觉

“我在镜子里，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我好像被替换了性别

变化的容颜让我无能为力

温存替代了血性，坚硬替代了柔软

时间曾经无情地轮番在脸上刻下

让人辩认出那是真我的印记

我怎么将它像抹掉磁带上的声音抹去

“我们的脸是我们的身份证”

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改掉我身份的国度

那里让我支配自由的身体

那里不论发肤的颜色

那里有着只认呼吸与智慧不问来处的宽容

8.

在我轮回转世般睡着的时候

我身体上的皮肤一直像蝙蝠般醒着

伴随着那一层黑色的软衣

它们包裹在我的梦境里呼吸却从不惊扰我

它们庇护着我

它们怂恿着我飞翔的意念

像在暗黑的河流里系住漂泊的船

在天衣无缝的映射里找到诚挚的慰籍

2020年2月10日

《吾栖之肤》是由佩德罗·阿莫多瓦执导，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埃琳纳·安娜亚主演的剧情片。该片于2011年08月17日在法国上映。该片讲述了一个外科医生罗伯特利用皮肤移植手术，给强奸犯变性，从而为女儿复仇的惊悚兼科幻的故事。整形外科医生罗伯特·莱德加德，多年前他的妻子在一次交通事故中被重度烧伤并抑郁自杀而死，他为不能救回妻子耿耿于怀，并开始致力于研究一种可以抵御任何伤害的新型肌肤。为此，他不惜冲破科研禁区，进行转人类基因试验，十二年过去，他终于培育出具有真正防护力的皮肤样本，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其进行一次真正的人体试验。（简介及剧照来源于网络）

王柏霜

福建泉州人，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反克诗派创始成员，现居福州。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大学期间曾任《采贝》诗社主编；曾在国家级军队广播电台任编辑、记者。

在《诗选刊》、《中国诗歌》、《诗歌月刊》、《作品》、《福建文学》、《厦门文学》、《青岛文学》《黄河诗报》、菲律宾《世界日报》副刊、《反克26°》等专业诗刊等发表诗歌和散文；作品收入《中国诗歌——2018年度民报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南风——抒情诗、朦胧诗选》（鹭江出版社）、《等待中的雨景——当代青年爱情诗选》（中国友谊出版公司）、《采贝——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学生诗辑》（九州出版社）、《诗歌榕城》（海峡文艺出版社）、《一意孤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诗集《不雨之秋》于2005年11月香港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诗集《无所不在》2011年11月作家出版社；诗集《你的身体是一座仙境》于2015年6月香港中国理想出版社出版；散文随笔集《影子的盛宴》于2019年2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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